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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什么别动感情

本帖由 A君2005-11-23 发布。版面名称:谈天说地

  1.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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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7)

      廖宇巴不得如此,可贺佳音不干了,她怕这台湾人把她们姐儿俩给怎么着了,

      她一边坐到后座,一边招呼廖宇:“哎你别走啊,相跟着啊。”

      廖宇不知道该听谁的,正犹豫,佳音一把把他拉了个趔趄,廖宇跌坐在她柔软的身上,慌忙坐直,眼观鼻鼻观心,佳音却感激地在黑暗中攥紧他的手。

      美刀连忙喊佳音:“哎哎哎我呢?”

      佳音已经烦他了:“你?你把帐结了吧。”

      美刀很不甘心这一车热闹就这么从眼前溜走了,他捏着自己的书站在路边很有点失落。不过只失落了一会儿,他又高兴起来,他想,今天回家又可以写他们丫一千字儿了。

      逆来顺受的人分两种,一种是真的逆来顺受,任谁跟他叫板都逆来顺受,还有一种就是势利眼,只拣后果可以承受的发火。贺佳期很吃过势利眼的亏,一方面打心底痛恨势利眼,另一方面潜移默化学会了不与所有人为善。她素以得体著称,这倒不一定是因为她没欺负过谁,很可能是因为她所欺负的是过于弱小以至到今天还没翻身的人。

      不过她也有算计不到、控制不好的时候,比如这回,她第一次在彭守礼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对守礼万分不待见地说:“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家。”

      守礼不生气,哄小孩似地:“我怎么放心啊,你还很醉呀,我们去喝功夫茶解酒好不好?”

      不待佳期回答,他板起脸对着后望镜里的廖宇追问:“你们一起?”

      廖宇不想趟这浑水,连忙择清:“没有,碰上的。”

      守礼观察他半天,才放心地问佳期:“或者我们去宵夜?”

      佳期一字一顿地说:“彭总,我哪儿都不去,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守礼不肯轻易放弃:“哎呀你不要管了。”

      “我自己的事,得管。”她看守礼装听不见,急了:“我真没劲儿敷衍你,你丫烦不烦呀?”

      一片死寂里,廖宇发现佳音的手已经出汗了。

      守礼一点好处没得到,又不能在员工面前太没风度,强撑着善待蓬头垢面的佳期,他探出头来对她说:“明天你晚一点到,没有关系啦。”

      佳音趁势小声问车里的廖宇:“哎你电话多少?”

      廖宇转回头来坐正,才发现守礼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正冷冷地打量着他,大声问:“老板你去哪里呀?”

      他非常尴尬,明白在守礼这儿,男性与女性的待遇是不同的。他飞快地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下来,一边还说着“谢谢彭总再见。”

      关门声惊动了刚到楼门口的佳音,她回头看见廖宇孤零零地站在街边,赶

      紧走了过来,佳期站在一旁冲路灯下的飞蛾打酒嗝。

      “这什么人啊?怎么把你轰下来了?”佳音忿忿不平地说:“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吧?”

      其实廖宇兜里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但他不愿意张嘴管人借钱,何况他跟她们又不熟,他笑了笑:“走会儿就有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刚转过身,佳期突然蹲在地上呕了起来,看佳音束手无策的样子,廖宇迟疑了一下,蹲下去轻轻拍打佳期的背。

      佳期一边吐一边呻吟,蹲不稳,前后摇晃着。她顺手扶住廖宇的胳膊,廖宇突然觉得浑身阵阵发麻,他心里涌起一种微妙的异样感受。

      贺佳期苍白修长的手死死地攥着他,那是一种攥到他疼痛的依赖和信任,他知道她可能根本意识不到她抓住的是谁,他不知道的是,是不是所有酗酒的女人都长着这样美丽得绝望的手?

      廖宇费力地用另一支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来递给佳期。佳期看也不看就接过来擦嘴,佳音很难过,她不知道她姐姐这是谈的哪门子恋爱。

      佳期没什么可吐的了,踉踉跄跄地起来,把用剩的纸巾塞回给廖宇,也不言谢,径直往楼道里走。佳音断后,连连说:“谢谢你啊……”,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佳期。
     
  2.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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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8)

      “快走吧,”廖宇说,“……你给她喝点蜂蜜,喝茶没用……你们家有吗?”

      “有。”

      廖宇没什么话可说了,他冲佳音挥了挥手。路灯从他的头上打下来,仅仅那个修长挺拔的轮廓已经令佳音非常着迷,她想:和长成这样的男孩谈恋爱,哪怕是一天也好啊。

      佳音浅睡了一会儿,听佳期没动静,睁眼一看,她姐正喝着蜂蜜水发呆,她问:“还不回你屋睡觉?”

      佳期慢吞吞地说:“我想我是不是渗两天再给他打电话,省得挨他撅?过两天等他气差不多消了再打?”

      佳音气得坐了起来:“打什么呀?那种人,找人打他一顿还差不多!姐,你能不能在他面前有点尊严?”

      佳期作出一付懂行的样子:“你知道‘一动不如一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谈恋爱的时候啊,这静的,就有尊严,可这俩人谁先动了结婚的心思……他动了……他就没尊严了。”

      廖宇在早晨的雾气里孤独地走着,街上已经出现了零零星星晨练的人。

      立交桥下有人支起了早点摊,他有点苦恼地看着,脚步慢了下来,但终于还是没有停。他翻翻兜,除了佳期用剩的纸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姥爷跟人说正经话的时候,就跟不会说话似的,发音方式十分奇怪,拖着长声,像打官腔:“大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旁边的姥姥马上扇着面前的空气,一边掩着鼻子:“哎呀好臭!刚才又在外边抽烟了吧?你看人家大廖就不抽烟。”

      建英把饭轮流递到大家面前,一边回头看着墙上的钟:“三点多落的地,四点半到家的吧?”

      “山西好啊,我那年也坐飞机去的……”姥爷咂摸着嘴说。

      “就坐过那么有数的几趟飞机,天天挂嘴边上……是不是吓得半死所以忘不了啊?”姥姥很不服气。

      姥爷得意了:“你羡慕忌妒恨吧?就在游乐场里坐过过山车……”

      “哼,你还不敢坐呢。佳期才智,你们什么时候也带姥姥出去旅游旅游长长脸。”

      大廖自觉把自己当作家里最没地位的人,巴结姥姥说:“我带您去,年底咱们去泰国玩吧。”

      建华不爱建英家抢风头,她一直觉得姐姐是不如自己的:“妈您身体行吗?长时间坐飞机特难受,除非大廖你给我妈买的是头等舱,能把腿伸直了。”

      姥姥不在乎这个:“没事,就让我难受难受,我也不愿意听有些人吹牛,那我更难受。”

      建英把饭递到低头发呆的佳期面前,佳期一看见白花花的米饭——这米,怎么这么白,这饭,怎么这么香呀?她突然就感动了,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姥姥慌了:“佳期怎么了?”

      佳期忍着眼泪:“没事……不舒服。”她躲开建华要摸她脑门的手,反正待下去也是给别人添堵,索性站起来:“我回去躺会儿。”

      胜利问佳音:“你姐怎么了?”

      “太累了吧?她不是升官了吗?每天特忙。”佳音替她姐褶乎。

      才智不相信地撇嘴:“我怎么瞧这路子,像是感情受挫呀?”

      这话让建华忧心:“佳音,你姐跟那叫万征的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佳音装傻充愣:“我哪儿知道啊?”

      才智阴阴地一笑:“真有这么一人吗?怎么从来听说过没见过啊?”

      建英踹了才智一脚,姥姥着急了:“有还是有吧?谁没事儿凭空编派个人出来啊?……不过也是啊,怎么也不来咱家见见啊?”

      建华努力给闺女挣面子:“还不到时候吧,年轻人……不到决定结婚,不愿意见长辈……”

      姥姥纳闷:“迟早不都要见的吗?难道谈恋爱不是为了直奔结婚去的吗?谈恋爱就只为了谈恋爱吗?那不是耍流氓吗?”

      这问题蛮深刻的,大家默默思索半天,才智突然冒出一句:“分人。”
     
  3.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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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9)

      廖宇发现贺佳期是个表演型人才。那天晚上之后,守礼臊了她两天,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三下两下又把守礼哄高兴了。这次来昌平集训,比贺佳期漂亮的女业务员都是和廖宇他们坐“中巴”来的,下了车灰头土脸,一点儿本来模样都看不出来了。只有贺佳期坐着守礼的“奥迪”,浑身上下光鲜亮丽。头天早晨沿着十三陵大堤跑步,一开始队伍还整齐,跑到后来就按岁数和性别分成了几个梯队,但没有人愿意跟贺佳期一起,累得像狗一样的她只得远远地跟着。谁知等到做操的时候,守礼开车过来视察,从车上下来的还有刚才看上去要吐血而亡的贺佳期,狗一样的神色荡然无存,她像只灵巧的小鸟欢乐地跳进了队伍。每天下午听守礼讲课,所有人累得东倒西歪,只有她端坐着,时不时在小本上记上一笔。甚至有一次廖宇发现她根本就没带笔,愣是作拿笔状在纸上比比划划。他横竖觉着贺佳期是个伪君子,只要一对着彭守礼,肯定满脸堆笑,深情款款,守礼还一付避嫌的样子假装看不见。

      谁知中午刚从房间出来,他就看见走廊里原形毕露披头散发的贺佳期,她正一脸丧气地打电话:“我想给他打个电话……不行真坚持不住了……三天了……什么尊严啊什么是尊严啊……可是我不能骗自己,我就是想打电话……我一定要打……”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呜咽。

      廖宇正想退回屋,门却猛地被风撞上了,他手忙脚乱地摸索钥匙,佳期已经转过身,她看见他也是一惊,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上的泪,俩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在楼道里互相注视。

      廖宇对贺佳期原来长得很憔悴暗暗心惊,楼道里光不强,他眯上眼仔细打量她一番,实在忍不住地说:“你还不抓紧时间多睡会儿?”

      佳期瞪着他。

      “瞪我干什么!魔鬼训练不是把人训练成魔鬼的样子,您照照镜子。”

      佳期很劳气:“我怎么觉着你上赶着巴结我呀?”

      “你今年多大?24还是25?现在看着有三十岁。你至于吗?”廖宇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想安慰安慰她,话一出口就是横着的。

      除了对万征,贺佳期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服输的:“我今年五张儿多了,你看出来了吗?”

      两人前后脚进了水房,她站到窗边,平静身心,严肃地按下几个号码:“你好请问万征在吗?……辞——职——了?”

      廖宇大感意外,回头看她。

      佳期呆呆地挂上电话,想了想又开始打万征的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器的回答在安静的水房里异常清晰地回荡,

      佳期的背影僵得像块石头。

      廖宇“哗”地打开了水龙头,佳期的呆滞被水声打断,她机械地回头,莫名

      其妙地看着廖宇。

      廖宇也看着她,没发现水已经溢出了脸盆。他为这个自己无心窥得其秘密的

      女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着了慌。

      “去找他呀。”他说。

      贺佳音坐在“哈根达斯“的窗边自顾自狂吃,美刀欣赏地看着,问:“哎你就从来没上过班吗?那你以后想干吗呀?”

      佳音得意地抬起头,做出一付踌躇满志的表情:“当明星,挣大钱,傍大款。”

      美刀笑了:“你长得跟一小土豆似的,我看一样都干不成。”

      佳音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样的砖头都敢自称是美男作家,我这样的土豆怎么不能当明星啊?”

      美刀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自信的:“我是文坛第一帅哥。”

      “我不太了解你们文坛啊,可你要真是第一帅哥,那你们这文坛不就是丑人多作怪吗?你那书里还把自个儿写成一万人迷——你们写东西的是不是都这样啊缺哪儿补哪儿?要是书里再不能平衡就该心理变态危害社会了?”

      “你别逗了,你知道我天天收到多少读者来信吗?好几十封!一个月下来就是上千封!这搁上个世纪,是王心刚的业绩。”
     
  4.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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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10)

      “都是让你捐钱的吧?”

      美刀对侮辱从来充耳不闻:“我就给她们回信——少废话!发照片!艺术照不行,必须是生活照。”

      “然后就再也没人回信了吧?”

      美刀情不自禁地敲敲桌子,得意地说:“你——错——了。我发现这人啊,还真没有觉得自己难看的——更踊跃了。”

      佳音“哼”了一声,美刀连忙找补:“不过还真没有比你漂亮的。”

      佳音可不像一般骨头轻的女孩,她严肃地问:“你找我有事没事啊?要是专程来夸我就不必了。”

      “那……”,美刀想了想,“你姐怎么样了?”

      “我姐?挺好的。”

      美刀话里有话:“不是我说你姐,找的那是什么男朋友啊差点没给当场撅背过气去?我以后绝不会那么对你。”

      佳音不吃这套:“你甭操心,追我姐的人多了。”

      美刀突然想起了廖宇,有点不放心,试探道:“你姐也挺不自重的,那天众目睽睽之下追那小男孩……”

      “胡说。”佳音断然制止了美刀的胡言乱语。

      “吃醋了吧?你是不是也喜欢那小男孩啊?”

      佳音一斜眼:“怎么着啊?”

      “你要是喜欢那小男孩,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太没品味了。那孩子有二十吗?还是一幼男呢,长全了吗?肯定没钱,要不然不会大半夜上那儿吃蹭去……也没我有名吧?”

      佳音不觉得那是问题:“人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有屁用啊?能当饭吃吗?你要跟他来这儿,还得你请他。”

      “我乐意。”

      美刀深深叹息:“这女的现在怎么也都这么好色啊?”

      “这才证明女的真正有了地位。哎,别废话,咱俩去昌平玩吧。”

      “昌平有什么可玩的呀?”

      “好玩,走吧。”

      廖宇换好泳裤出来,顿时傻了眼。所有的女孩子除了企划部老白,全部穿着比基尼,如同选美比赛,围绕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守礼争宠。挤不进去的那些姿色稍逊的正生闷气呢,一看见他,连忙招呼:“嘿,小帅哥,过来呀。”

      因为守礼在场,廖宇对这帮女人的关切有点不自在,一抬头,看见一身便装的佳期正坐在二楼的宿舍窗台上,冷冷地往下看着。老白叫:“佳期,下来啊?”

      佳期倏地不见了。姿色稍逊那堆里有个长相尤其尖酸的女孩出言讽刺:“不是不想来吧?身上有疤吧?”

      企划杨暗示大家看廖宇和他周围的中等美女:“咱公司又来了个小老彭。”

      晚饭后,隆业的员工来到招待所简陋的歌厅,守礼不多会儿就醉了,高兴地唱起来自家乡的歌曲,没人和他争“麦克”,不但不争,他旁边那些莺莺燕燕的身体都随着节奏左摇右摆地打拍子,如痴如醉。

      廖宇觉得无聊,悄悄站起来,想到外面去透透气。守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四下的女孩:“佳期哩?”

      歌厅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贺佳音向里面探头探脑,她看见了正往外走的廖宇,马上笑成了一朵花。美刀这才如梦方醒,在后面不情愿地跟廖宇点头招呼。

      佳音问:“我姐呢?”话音未落,就听见麦克风里传来了带着混响的台湾国语:“佳期哩?佳期哩?佳期哩……”

      月华如水,三个人沿着大堤散步,佳音假装抱怨:“真是的,还想跟她个惊喜呢。”

      美刀连忙说:“你姐都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干吗?来都来了。”

      廖宇也说:“你们回去看看吧,她明天早上要是还不回来,这边没法交代。”

      佳音笑着说了句让廖宇的美刀都别扭的话:“不着急,你对我们真好。”

      三人走到森林公园前,公园的铁栅栏门已经锁上了,里面黑乎乎的。佳音突然来了兴致:“咱们翻进去吧。”

      美刀急着走:“这里边能有什么啊?”
     
  5.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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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11)

      可佳音已经把鞋扔了进去,身手俐落地爬上了铁栅栏,廖宇只好跟上,很快超过佳音先落地,在佳音往下跳的时候伸手搭了她一把。美刀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慌慌张张地爬上去,鞋也忘了脱,跨在栅栏顶端的时候,皮鞋被卡住了,他听见两个小孩向黑暗的台阶上笑嘻嘻地跑去,连忙大喊:“等会儿我啊。”

      黑暗中传来佳音不耐烦的声音:“快点儿大叔。”

      因为是山顶的缘故,天很清,星星很多。佳音看了廖宇一眼,那种眼神是很少女情怀的:“你累吗?”

      “还可以。”

      美刀搭讪:“这儿星星真他妈多……你想什么呢小可爱?”

      佳音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煞风景:“您是作家吗?您就不能用点真善美的书面语吗?”

      “我怕你听不懂。”

      虽然美刀不识相地守在旁边,佳音还是想抓紧时间表达一下好感,她的眼睛很亮,努力捕捉着廖宇躲闪的眼神,狡猾但纯情地说:“我想……这么美的时候,还是应该跟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话说到后来,倒也不像开玩笑了。

      美刀慌了,结结巴巴地问:“真喜欢的人是谁呀?”

      佳音想了想:“真喜欢谁我不知道,但是真不喜欢谁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万征刚要拔车钥匙,突然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一抬头,发现车灯光里,一脸彷徨的贺佳期正从单元门口的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站起来,把一根烟扔在地上,拿脚踩踩,露出他所熟悉的巴结表情。

      他停了片刻,关灯下车,目不斜视地经过她。她不敢叫他,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进了单元。

      刚一坐定,佳期马上说:“对不起。”

      她咬住了嘴唇,说出这样的话是很需要没有自尊的,但万征已经见惯这一套了,没反应。

      “我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才那样……我本来第二天就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还生气……我以后准备戒酒了,所以……万征,咱们结婚吧。”

      万征的烟头差点掉地上,他惊异地看着她:“你酒醒了吗?”

      佳期很努力地说:“我觉得……我这样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要是结婚了,稳定了,就不会这样了。”她暗地里一直在给自己鼓劲:好歹赌一把,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结不成婚,和好总归没问题吧,

      “我觉得你其实人很好……”

      “我当然很好……不是,小贺,我觉得我们之间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而是还要不要交往下去的问题。”

      佳期马上跟上:“那就是说还有的商量?”

      万征醒悟又落入了她的圈套。他可没想跟她商量,他就是不想跟她好了。

      佳期不管:“有商量就好。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一想起你,就觉得很骄傲,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她的眼圈红了,不知道是因为真的觉得万征好,还是为自己要昧着良心说话:“可是,再一想你从来都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心里特别堵……真的,特别堵……”

      她使劲掰着手指头:“我当然还有很多毛病,可是,跟我在一起很丢人吗?我很早就跟家里交代了和你的关系,可你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个人吧!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们一样关心你吧!还有,我从来也没见过你一个朋友……那天那女的不算……”

      她进入角色了,眼泪汪汪:“我觉得换成任何一个人是我的位置,都不会有安全感。如果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那又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吗?”

      “我提出结婚,因为我想证明我是很有诚意地在跟你交往,你更不用怀疑我道歉的诚意……佳音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严,可是我觉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没有尊严!”

      佳期的眼泪流下来了,把话停留在自认为掷地有声的地方,勇敢地直视着万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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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1次分手未遂(12)

      万征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他把刚要冒头的恻隐之心一嘴巴扇了回去,冷冷地问:“你把自个儿都给说感动了吧?”

      佳期好象听见哪儿“咯噔”一声,一下就把自己撂那儿了。

      “小贺,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你图什么呀?”

      “我不图什么,我姥姥说过,找对象,对这男的什么都可以没要求,但只一样,就是人品好。我觉得你人品好。”

      “我哪地方让你觉得我人品好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老派人,老派人只会用粗暴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感情羞于启齿,可我能感觉到。”

      “可是小贺,你说的也对,我不愿意让你见我父母,见我的朋友,因为我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适合我的人。”

      佳期铁了心要扳回万征的心,没有任何话语可以打击得了她,她说:“你能这样说,说明你以前肯定受过挺大的伤害。你三十七岁还没结婚,肯定是有什么难过的过去,你越对我不好,我越觉得心疼,越觉得要对你好,让你知道有人对自己好是多好……”

      万征绝望了,他知道自己是顶上雷了。他站起来,佳期不知道他要干吗,陪着一脸小心也跟着站了起来。万征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可出来的时候,一头撞见她正乖乖地在门口等着。他转身又进了厨房,她也小心翼翼地跟进来。万征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头看见她手上的杯子,粗暴地拿过来,替她也倒了一杯。

      这熟悉的粗暴让佳期暗喜:有缓儿!她冲万征谄媚地一笑,巴结地问:“为什么要自己开公司呀?多辛苦。”

      “这么大岁数,不想再给别人打工了。”

      “那得有活儿呀,得有几个固定的客户才行。”

      “本来有一个……”,万征怨气冲天地说。

      佳期天真地等待下文,谁知下文是:“就是你在钱柜碰见那个……”。

      她的脸迅速收紧。

      “人家说好把杂志的设计包给我,不过现在……”,万征皱皱眉头。

      佳期开始走神了。她四下打量这间好久没来的屋子,突然看见餐桌角放着的一个纸袋子露出了玩具熊的头。她走过去掏,掏出了毛巾、牙刷、洗面奶,显然这是万征已经收拾好她的东西,准备还给她的。

      万征没注意,还在说自己的:“……没事儿,反正我这些年也挣了点,够赔一阵儿的……”

      他听见她没动静,回头一看,贺佳期已经把袋子里的东西摆了一桌,脸正一点一点咧开——太难看了。

      万征的心又软了。他把水杯放在一旁,拿过那些鸡零狗碎:“得得我放回去放回去。”

      贺佳期的奸计再一次得逞,但又后怕又疲惫,放声大哭。
     
  7.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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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你们这些老年人 你们这些老年人(1)

      守礼把很多台湾房地产业的常用词带到了北京。房子卖不动的时候,他就会把亲信招拢一起“脑力激荡”,他还爱夹英文单词,比如他总对佳期说:“来,我们PUSH一下。”

      佳期对他的PUSH很头疼,她只是想挣钱,并不真心热爱公司。如果她对公司有对万征一半的热爱,也就能看惯那些疯狂的促销活动了。

      守礼最新的促销活动是免费洗车,他们在一个康乐宫门口支了个摊,找了些人工便宜的大学生来做PART-TIME,业务员趁机介绍楼盘,弄得挺有人气。

      轮到廖宇的车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身旁的女伴很不耐烦听廖宇嗑嗑巴巴的介绍,廖宇连忙给她倒水:“刘太太,耽误不了你们太多时间。”

      那女人一听“刘太太”,微微一愣,面色稍霁。

      佳期跟在守礼身后巡视,目光刚一落在刘太太身上,第一个念头是掉头就走,那个女的正是那晚在钱柜被她和佳音好生侮辱过的万征的朋友。

      转身的片刻她又犹豫了,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万征的朋友,这是一个机会,她要想打入万征的社交圈,就应该主动和人家示好。她马上抖擞精神,迅速调整成卑躬屈膝的状态,满面春风地跟刘太太打招呼:“你好呀——”

      刘太太见是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把脸扭向一边。

      佳期并不气馁,什么都没察觉到似地继续拉家常:“这么巧,今天有时间过来玩?”

      刘总稍有点不自在,问女伴:“认识啊?”

      那女的还没怎的,佳期抢着说:“认识啊?!……您贵姓?”

      廖宇也突然想起来了,连忙帮佳期圆场:“刘先生、刘太太。”

      “啊对刘太太……刘太太是我男朋友的朋友。”佳期向刘先生解释着:“我们这次推出的楼盘非常不错……这位业务员也很棒……”

      廖宇嫌她多事,礼貌地赶她走:“我介绍就可以了。”

      佳期不以为杵:“你说你的。”她转到刘太太别转的面孔前,不屈不挠地说:“上次真不好意思……”

      刘太太打断她:“算了。”

      佳期不管不顾,说不完肯定是不走的:“……因为喝多了,现在都想不起来干什么了,真的……后来万征也说我来着……我已经戒酒了……到现在……”,她掰着手指头算算,“已经戒了八天了,哈哈哈八戒。”

      刘太太冷若冰霜地问:“他还跟你在一起哪?”

      佳期不敢回嘴,装出想不通的样子:“对呀……真是的。”

      “第三者!”佳期大喝一声,腰板顿时直了。

      万征马上就后悔跟她透露这个秘密:“什么叫第三者呀这么难听。”

      “那叫什么?”

      “反正有几年了,那男的一直没离婚……”万征支吾着。

      佳期得了意也得了理:“一个第三者……还敢跟我这儿一脸正气的样子?!”

      “怎么说话呢?这是一刀切的事儿吗?”

      佳期倒怕万征生气:“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她那理直气壮的劲,我还真没看出来……那男的他老婆知道吗?”

      “谁知道知道不知道。”

      “这男的为什么不离婚呀?”佳期兴灾乐祸地打听。

      万征轻描淡写:“有孩子吧。”

      “怪不得一付非常容易受伤害的样子。”

      “你少废话,人家也挺可怜的。”

      佳期觉得自己比人家光明正大:“再可怜的第三者,也还是应该被谴责的。万征你不能这样,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分好坏只分亲疏,这社会不就乱了吗?”

      “你少装得大义凛然,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这是泄私愤……感情是很复杂的事,事儿怕翻个儿,如果真是你在那种情况下……”

      “我不能够——!我谁呀?我是那不学好的人吗?我知道感情很复杂,所以像我这样纯真的人,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你怎么有事没事就往自个儿身上扯呀?”

    你们这些老年人(2)

      佳期摇头晃脑地说:“我从不忽视自己的优点,就像我也从来不夸大自己的缺点一样。”

      万征觉得这个女的吧,就不能给她好脸。

      贺佳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廖宇约出来了,她乐孜孜地贪婪地看着他。她觉得能和这么漂亮的男孩坐在一块儿,说明自己也漂亮。

      廖宇愁眉苦脸地说:“真不想干了,天天在写字楼里遭人呵斥。你见过那些公司门口都贴着‘谢绝推销’吗?就是防我们的……噢,对,你这种没上过班的人也没进过写字楼。”

      “那你为什么不辞职啊?舍不得谁呀?”

      廖宇指指身上:“舍不得买这衣服的冤枉钱。一千五,你看看。”

      佳音看了看,假装看不明白,从对面坐到他旁边,头快扎到他怀里似的仔细捏着料子看,一边同情地乍舌,半天才抬起头,脸离廖宇很近,一本正经地说:“是不大好,亏了。”

      廖宇很明戏:“你近视啊?”

      “没有啊。”

      “那你不觉得俩人吃饭都坐一边儿有点别扭吗?”

      佳音装傻充愣:“不觉得啊。”

      廖宇站起来坐到对面。佳音并不嫌寒碜,傻笑:“我请你吃饭,你给点面子好不好?”

      “我能来就很给你面子了。”

      佳音也是头回主动追男的,不大服气:“都是让女的给惯的。”

      “你不是也让男的给惯的吗?你知足吧,我轻易不吃谁的饭。每周一到日,我这儿都有人排队等着请饭呢。要不是看你怪不容易的,让你夹个塞儿……真的,你姐那样的,求我吃我都不吃。”

      廖宇和佳音同年,又因为有心理优势,说话无拘无束,甚至露出了常在女人堆儿里打滚养成的油嘴滑舌的一面。

      佳音问:“为什么呀?你们俩好象特别不对付?”

      “你姐是那种……怎么说……就是对别人好别人也烦她的人。”

      “为什么呢?”

      廖宇想了想:“她干件对别人好的事吧,就生怕别人给忘了,天天提醒着,就是……为了得到表扬信而做好事,你懂吗?不知道是虚伪还是不自信。”

      听说做样板间的公司被FIRE了,佳期开始魂不守舍。她觉得让万征对她刮目相看的机会来到了。

      她给守礼沏了杯新茶,然后也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就在守礼面前晃来晃去。

      守礼问:“有事?”

      “是这样的”,佳期说:“彭总,我倒认识一家公司,做样板间很有经验。”

      “是吗?做过哪些?”

      “具体做过哪些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很有实力。”

      守礼不大相信地看看她,她脸皮很厚,死等,守礼拗不过,只好说:“好吧,叫来谈谈。”

      佳期刚要满意地退出去,守礼突然说:“今天销售算是正式开始,所以从今天起,你要做一个表,记录每天的客户来访,业务员业绩,广告投放回馈,每天下班后到我房间来汇报。”

      佳期弄不清这是不是交换条件,故意咬字清晰地重复:“下——班——后——?”她想提醒守礼,这话里有不合理的东西。

      但守礼毫无表情。

      “你还想去哪儿呀?”廖宇不耐烦地问佳音。

      佳音很有兴致:“看电影?”

      “你不累啊?我都累了。”

      “你要累了就算了。”佳音表现得很体贴。

      她这么一说,廖宇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上次你当司仪的那个婚礼的录像看了没有?”

      “没有啊,你有吗?”

      “我当然有了,要不去我们公司看吧,反正现在也没人了。”

      佳音叫着“好啊好啊”,假装无心地拉住了廖宇的手,廖宇假装若无其事地甩掉,佳音又若无其事地拉上,廖宇只好任她拉着。

      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佳期把制好的表交到守礼手里。守礼果然有意无意地碰到她的手,她警惕地缩回来。
     
  8. jc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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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长太多了
     
  9.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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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老年人(3)

      守礼毫无察觉地看表,半天,抬头示意佳期:“坐。”

      佳期以一个随时要被发身出去的姿势坐下。

      守礼边看边改,然后说:“你来看。”

      佳期探头,守礼问:“那样能看到吗?过来呀。”

      佳期只好站到他身边。她一站好,守礼也站起来了。他和佳期差不多高,刚把手搭在佳期肩膀上,就听见外面大门响。他连忙收手,佳期趁机溜到门口去张望,惊讶地看见妹妹与廖宇拉着手进来:“你们俩怎么在一块儿?”

      佳音也意外:“你怎么还不走?”看见佳期身后的守礼,佳音一呆,她有点吃不准这俩人什么关系:“您好。”

      廖宇这才有机会甩开佳音的手,但是这一幕已经落在佳期眼里。

      守礼对佳音很客气:“来接你姐姐?”

      “对呀。”

      “那我……送你们回去吧。佳期,那个表明天你再来改嘛。”

      佳期连忙抽身而退:“不用麻烦您了,我们还有别的事。”

      上了出租车,佳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想干吗呀?”

      “没想干吗呀?”

      “你——不是看上那孩子了吧?”

      “行吗?”

      “不行!那孩子多不靠谱呀?”

      “你眼里谁靠谱呀?”

      “他比你小,又是一外地的,也没正经工作。你知道他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吗?说话也特别不招人待见,你不爱听什么他说什么。”

      “我没觉得,他说的我都挺爱听的。”

      “反正我跟你说不行啊。”

      佳音顶嘴:“我又不想跟他结婚,玩会儿不行啊。”

      “玩?怎么玩呀?拿哪儿玩呀?谁谈恋爱为了玩儿、不是为了结婚啊?你怎么说话跟一女流氓似的呀?”

      佳音烦了:“你怎么跟姥姥一腔调?你多大岁数啊?”

      “甭管多大岁数,传统价值观懂吗?不能变。”

      “你甭管我,管好你自个儿就得了。我心眼比你够使。”

      “当局者迷,咱俩得互相管。”

      家里来亲戚了。只见姥姥像挟持人质一样勒住一个老太太的脖子,脸上虽然是热情的表情,但手上显然是发着力呢。

      老太太快被勒死了,脸涨得通红,可这一屋子人居然就没谁管管。姥爷坐在一旁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老太太边上那个和佳音差不多大的女孩,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姥姥招呼,但手上是不松的:“佳期佳音,快叫柳奶奶。”

      柳奶奶歪着脖子努力想冲她们点头,喉咙里发出“唉唉”的声音,她示意小柳与佳期姐妹招呼。小柳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是佳期和佳音姐姐吧,早听说过的,今日才得见,你们叫我小柳就行了。”

      佳期佳音猛听这种说话方式,跟让人抽了嘴巴似的,极不适应。

      建华笑:“不记得柳奶奶了?你们小时候柳奶奶来看过你们。”

      “我记得。”佳期举手。

      柳奶奶刚一笑,姥姥又猛一使劲:“你这回可显老了啊,怎么弄的呀?”

      柳奶奶歪倒过去,就这么挣扎着说话:“可不老了嘛,多大岁数了,孙女都站了一地,还能不老吗?”

      姥爷在旁边直视着电视,对这种暴行视若无睹。

      建英问:“小柳你十几?十九?”

      “正是。”

      姥姥用批评自己家孩子的方式夸别人家孩子:“佳音!小柳比你小好几岁呢,人这回到北京来上大学,你再瞧瞧你。”

      “瞧哪儿啊?”佳音一听这话就来气。

      “你就不念书。”

      小柳连忙说:“什么念书?不过识几个字罢了。不比姐姐们,还有别的本事,除了念书,别的本事我是没有的。”

      才智听不下去了:“哎哟,这还不是本事哪?”

      佳音难得和才智同一战线,起哄说:“就是。”

      柳奶奶打听:“老大能干哈?”

    你们这些老年人(4)

      “大姐是做什么工作呀?”小柳好奇。

      姥姥逮着吹嘘的机会不能放过:“咳,就在一个台湾的房地产公司当个副总裁。”

      佳期脸红了:“您有病吧?”

      这是他们家惯用的对话方式,果然姥姥飞快地回嘴:“你才有病呢。”

      小柳掩口而笑:“是吗?”

      才智说:“什么呀姥姥?那叫总裁助理。”

      小柳这才放心地撇撇嘴,丧失了对佳期的兴趣。

      柳奶奶又问:“才智是幼儿园的老师哈?那脾气准好。”

      才智“哼”了一声:“天底下我最讨厌的就是小孩……你要是盯着那些孩子时间长了,就能发现他们其实只是侏儒,心眼多得跟大人一样,装成小孩,毫无心机……”大家都被她说得直冒冷汗,她却若无其事地看着小柳,小柳有点不自在。

      柳奶奶看向佳音,佳音很主动:“我是歌星。”

      “真的?”柳奶奶歪着脖子诧异。

      姥姥啐佳音:“她想——疯疯癫癫的。”又对柳奶奶不依不饶地说:“瞧你还谁都惦着。你怎么就不问陈倚生啊?咯咯咯咯咯。”

      那是一种聋子都能听出来的套路化的假笑,姥爷再装聋作哑有点不合适了:“啊——?”

      柳奶奶红了脸:“胡说啥呢你?”

      姥姥才不管这套呢:“嗨,可不是吗?老皮老脸的还害臊啊你?咯咯咯咯咯……以后到了礼拜六,小柳就上家住来,别客气。”

      小柳虚与委蛇地应着:“少不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姥姥狠逮逮地说:“不麻烦,麻烦也算到陈倚生脑袋上!”

      姥爷茫然地问:“啊——?”

      “你这回可别急着走啊,不住烦了不能走,走了就是烦我们家了。你敢烦我们家!”姥姥的眼神虎虎的。

      柳奶奶推脱:“哎哟,家里还有事呢。”

      “什么事啊?你还回去生孩子呀?咯咯咯……我带你爬山去,锻炼身体。”

      “我可爬不动。”

      “爬不动?我都爬得噌噌的。”

      姥爷插话了:“谁能跟你比呀?猴似的。”

      姥姥马上找着姥爷偏袒柳奶奶的茬儿了:“哟呵,可是你们老乡哈,这么护着。”

      佳期听不下去了,到厨房去晃悠,佳音尾随而至:“这什么情况啊?看着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听着又比谁都亲。”

      佳期嘻嘻一笑:“那柳奶奶,是姥爷的初恋女友。”

      “太姥爷为什么不同意啊?”才智问。

      姥姥认真地分析着:“第一,你柳奶奶家成分不好,富农,你太姥爷是老村长,这不是敌我矛盾吗?解放前你姥爷他们家五个孩子就一条裤子,只能一个人出门,解放以后你姥爷是团支部书记,能娶富农家的吗?这不拖后腿吗?第二,你柳奶奶比你姥爷大好几岁……”

      佳音不爱听了:“大怎么了,大的疼人。”

      “别扯了,女的老得快,不般配。”

      佳音就是不识相:“我不信,我看您和柳奶奶差不多大似的。”

      佳期踹了佳音一脚:“住嘴。姥姥,那柳奶奶后来嫁给谁了?”

      “也是他们村的,一二婚。不过早就不在了。你柳奶奶当初那个不甘心哟……”

      佳音问:“你自己瞎猜的吧?”

      姥姥不高兴了:“我闲的?”

      佳期替柳奶奶说话:“姥姥你对人柳奶奶好点,人也挺不容易的,老伴都没到老,再瞧瞧您,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人这么水灵这么漂亮,你们仨加一块儿都二百岁了吧?还争风吃醋,成什么了?”

      姥姥撅撅嘴:“我看不一定,到这岁数,姿色不重要,脸上多一道摺少一道摺也看不出来了。你姥爷呀,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柳奶奶,什么时候一提她,就一付心虚的鬼样子。”

      才智哈哈大笑:“得啦,我姥爷这人,你跟他提什么他都心虚,生怕别人给他添麻烦。”
     
  10. A君

    A君 Well-Known M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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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老年人(5)

      佳音对八卦比较感兴趣:“那他们那会儿到什么程度了?拉手?那什么?”她撅起嘴冲着空气亲了两口。

      姥姥一脸小姑娘似的惆怅:“就是没问出来啊。你姥爷这辈子,就这事藏得严,梦话都不说。”

      “那你没问柳奶奶?”

      姥姥愠怒地看着佳音:“我也没疯成那样啊。”

      一大早,柳奶奶就歪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倒气儿,姥姥却一脸健康的红润,

      嘲笑说:“你这身体不行呀?!跟不上我!”

      小柳气得够呛:“我奶奶岁数比您大,又老不活动,哪儿有您稳健呀?”

      姥爷鸵鸟般坐在一边,脑袋快扎进捧着的武侠小说里了,不理会妇女们唇枪舌剑的生活。建英招呼大家吃饭,姥姥欢快地起身,起到半道,突然又慢慢坐回去了,脸上一闪而过痛苦之色。“您怎么了?”才智问。

      “没事,起猛了,腿疼。”

      佳期走过去搀姥姥:“起猛了怎么会腿疼啊?”

      姥爷一贯选择性耳背,这会儿却突然冒出一句:“逞能呗。”

      姥姥顿时觉得在柳奶奶面前跌份了,骂道:“陈倚生你夹枪带棒的说什么呢?”

      姥爷低头接茬儿看书,气人的是,还煞有介事地蘸唾沫翻页呢。

      廖宇在电话上说:“您好,我是隆业房地产公司的,刘总在我们这儿看过房……啊,那我改天再……刘太太在啊?那也行,好啊,谢谢。”

      佳期往总裁室里张望,万征正在和守礼谈样板间的事。

      廖宇非常热情:“刘太太您好,还记得我吗?我是隆业公司的廖宇……就是前两天在康乐宫门口洗车的那个活动,您和刘总一起嘛……对,我给你们介绍过我们新推出的‘京东豪庭’……想起来了,对啊……我就是想回访一下,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因为我们这个房子很热销,如果你们有意下订的话,我就替您先留一个号……再商量一下?好呀……嗯,好,那再见,打扰了。”

      佳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正要仔细听,万征出来了,她连忙跟着出去。

      直到坐进车里,万征才硬梆梆地说了一句:“我不希望你给我介绍任何活儿,

      我不是靠女人的男人。”

      这让佳期既莫名其妙又委屈:“这跟‘靠’有关系吗?我就是看有这么一事,顺手问一声。”

      “我不想跟你们公司扯上关系。”

      “可你之前也没说呀。”

      “我现在告诉你,以后你不用这样。”

      佳期奇怪:“可你来了呀?”

      “我那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自己。”

      佳期没想到自己好心没好报,也有点气:“可你明着告我呀,你可以不来的呀。”

      万征不再跟她废话:“我走了,你下去吧。”他启动了车。

      佳期弄不明白肯定不走:“到底怎么了?他认出你来了?”

      万征不耐烦地说:“他没说什么。但我心里不舒服你明白吗?和你一块儿蒙人,我觉得丢人,不就是挣点钱吗?”

      万征看她不下去,索性直说了:“我告诉你吧,他说他考虑你们公司自己做。”

      “别逗了,我们公司谁能做呀?”

      “小贺,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为了点蝇头小利……你下去吧,我还有事呢。”

      佳期兴致索然地回了公司,一进门就听见廖宇说:“你好京东豪庭。”

      电话那头是个气愤的男声:“是京东豪庭不是啊?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他妈廖宇的?”

      廖宇一惊,机灵地答:“廖宇今天休息,请问先生贵姓?”

      业务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大家同时支起了耳朵,只听刘总在电话那头儿已经抓狂了:“哎我说,这人也太他妈损了,谁说跟我看房的就得是我太太呀?”

      廖宇被骂懵了,问:“先生贵姓?”

      “我姓刘!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我跟你们没完。这不是成心让我妻离子散吗?”


    你们这些老年人(6)

      “我替他跟您说对不起了,我会转告他的。”

      廖宇刚慌慌张张挂上电话,佳期问:“姓刘?”

      佳期手里拿的不像电话,倒像烙铁,离自己耳朵很远,已经快放到廖宇耳朵上了。廖宇在一旁诚惶诚恐,不知道她是无心的,还是故意让自己听她替他顶多大雷。

      佳期隔一会儿把话筒凑到耳边听听骂到什么程度了。

      “你们公司都什么人啊?怎么全跟你一样‘二’啊?物以类聚是不是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人有老婆?!”

      佳期低三下四地说:“谁知道他会打电话去问呀?”

      “……我要是没跟你说也就算了,我不就怕你们出这乱子吗?人多少年都没事怎么一遇见你们这些人就全给搁这儿了?”

      “是,可是……”佳期还妄图解释一下。

      “可是什么呀可是?现在人打电话骂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死的过儿了,

      你知道不知道人刚答应把杂志的设计给我做?”

      佳期一听到这儿就颓了,她没想到万征跟她急还是为了他所说的蝇头小利。她嚼了两口盒饭,一抹嘴儿,声音凛然起来:“对不起,我替他跟你说对不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廖宇局促地看着佳期,想搭茬儿又搭不上,干着急。佳期冲他摆摆手。

      万征还在骂:“现在事儿闹大了,谁也好不了。”

      佳期忍耐地说:“万征,我觉得吧,既然铁了心当第三者,就应该从头儿有这露馅儿的心理准备,现在怪别人没有意义。”

      万征听她话里有话,倒愣了,停了半晌说:“她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她要是我的朋友,我就劝她认了。反正事情也这样了,反正迟早他们这事也得兜出来……”

      “可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要从我这儿兜出来呀?”

      佳期毫不示弱:“你怎么这样啊?你真把她当朋友吗?你从哪儿学的明哲保身这一套?你就想你的蝇头小利呢吧?”

      万征大怒:“轮不着你教训我,你算老几呀?”

      佳期的眼泪霎时涌上眼眶,又把听筒拿得离自己远远的,廖宇听见里面传来万征歇斯底里的叫嚷。过了一会儿,佳期把它凑到嘴边,也不管万征的上下文:“就这样吧,白白。”她摔上电话,趴在桌子上。

      “对不起,佳期。”

      佳期抬起头看着廖宇,脸上的表情不阴不阳,正要说话,桌上的内线突然响了,佳期问:“什么事彭总?”

      “你和廖宇进来。”

      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忐忑不安地进了总裁室。守礼一派兴高采烈,把一撂资料扔过来,问:“廖宇啊,你敢不敢做样板间啊?!”

      廖宇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啊。”

      “做过没有?”

      “做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做过。”廖宇激动得有点结巴了。

      守礼轻描淡写地说:“我记得嘛,你的简历有写过你是美术专科学校……啊

      肄业的……那你就做吧……我看你也不是做SALES的材料,慢慢还是要转到企划去。你从今天就开始做,一个礼拜可不可以?”

      廖宇一会儿功夫经历一惊一喜,激动不已:“可以。”

      “佳期以前在企划部,她可以帮你。”

      出了总裁室,廖宇热情地对佳期说:“对不起。我非常郑重地跟你说,对不起。”

      可贺佳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指着面前的空气:“你最好离我远点,我发现我一挨着你就倒霉。”
     
  11.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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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文学女青年 文学女青年(1)

      小柳是个彻头彻尾的底层文学女青年。她自知长相差强人意,只能在气质上跟美女拼了。知识改变命运,机遇只落在敢想敢干的人脑袋上。所以她在大量阅读作家们的文字的同时,也给他们大量地发着充满肉麻谄媚之词的信。她想总会有一两个爱听好话的会理她吧。

      她万万没想到,文盲贺佳音居然认识当红的网络写手小李美刀。小柳但凡一着急,满嘴文言文荡然无存:“我特——喜欢他的东西,你能介绍我认识他吗?”

      佳音一付很牛逼的样子说:“我都不爱理他。”

      “姐姐,求你了,我也想让他给我签个名。”小柳一脸迫切。

      佳音愿意显得自己有道,认识个把名人,她略一思索,说:“没问题。”

      小柳紧张了:“那,我化化妆吧。”

      “啊不——用,还给他脸了?!”佳音不见外地说。

      佳期推开总裁室的门,略一犹豫,特意把大门洞开。

      她前脚进去,廖宇后脚到了销售大厅。他瞄见了佳期的裙角,就坐在大厅里守着。

      守礼觉得是下手的时候了,他心不在焉地接过佳期递上的表,轻轻一笑:“不好意思啊,没把样板间交给你的男朋友。”

      佳期脸红了:“您搞错了,他不是。”

      “我的记忆力还没那么差,何况,你的事我很放在心上的。”

      佳期也不争辩了:“没关系,培养公司自己的人最重要。”

      守礼站起来,往长沙发那儿走,佳期却只把椅子转向沙发。守礼坐下,看她没有跟过来,一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啊?”

      佳期没有办法,只得挨挨蹭蹭地走过来。守礼马上扬起一条手臂,搭在佳期背后的沙发上,佳期灵敏地往前一探身。长沙发正对着门,守礼一眼看到廖宇坐在大厅正对着沙发的位置上往里看,他站起来想要关门,又觉得这动作实在太明显了,只好问:“你怎么还不回去啊廖宇?”

      “我住在公司啊彭总。”廖宇一脸无辜。

      守礼毫无办法,坐回沙发上想了想:“我送你回家吧佳期?”

      佳期腿脚灵便地站起来:“不用,我自己回去。”

      守礼无瘾:“佳期啊,我怎么觉得你跟彭总很有距离感啊?”

      “不会吧?没有啊。”

      守礼心一横,把佳期扳到门后,两支胳膊死死搭在她肩头,令她动弹不得。他的声音小下来,显得很动感情:“彭总很欣赏你呀你知道吧,所以才会调你过我这里。”

      佳期告诉自己不能慌,她冷静地说:“我知道啊。”

      “我看你是可造之材……”,守礼还想要继续表白,可贺佳期一脸不接招,他想到大厅里还有个无所事事的廖宇不长眼地待在那里,今天的气场已经被破坏了。

      贺佳音并不喜欢小李美刀,可一看居然有人在自己面前狂巴结他,倒激起了好勇斗狠的心理,她破例与美刀亲热起来:“你晚上陪不陪我练歌去呀?”

      “陪啊,陪你干什么都行。”

      “我给你发过EMAIL。”小柳没头没脑地插嘴。

      美刀不大上心:“啊真的?发过照片吗?不发照片的我一般都不回,没什么姿色的我一般也不回。”

      小柳不气馁:“我今天见你,总觉得是见过的。你现在也见了我,你会回吗?”

      美刀对小柳的大胆直接有点不适应,唯唯诺诺地说:“啊……咳,不都认识了吗?就一块儿玩呗,都都都都是朋友,实在没人,想要性交也可以。”

      佳音张口结舌地问:“你怎么那么流氓啊?”

      小柳倒是不以为意,小脸绯红。美刀冲她挤眼:“她农民,不了解网络社会。”

      小柳倒像与美刀一头儿的,嘻嘻地笑。

      佳音不服:“谁说网络社会就得乱得跟网似的?告诉你啊,你这样的搁上个世纪早就给枪毙了,还作家呢,写得明明是黄色手抄本,活在当下你算是抄上了。”

    文学女青年(2)

      “佳音姐姐,看不出来你倒是守旧得很。”小柳明着给美刀递话。

      佳音大惊:“什么意思?你怎么跟他一拍即合的?”

      小柳做了一个“嗯哼”的表情:“他的书受欢迎,不是没来由的。”

      “我觉得他是吹牛。”

      “贺佳音,我吹牛?我还从来没跟一女的斗这么长时间呢,要不是你那个倔驴似的样子我觉得怪逗的。”

      佳音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你今天有点人来疯呀。”

      美刀决定刺激刺激她,问小柳:“你是她表妹?”

      “不是,算远房亲戚吧。”

      “寄人篱下,可怜哪。”

      佳音看不得自己的裙下之臣当着面儿谄媚别人,她豁地起身:“我走了,你们俩反正也认识了,接下来该干吗干吗吧。”

      美刀伸手拉住她:“不要让我太得意呀,你吃醋了?”

      佳期正百爪挠心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

      她愣了片刻,嘴边现出一抹笑容。她想起上中学的时候,喜欢的男生就每每在门前的路灯下吹这个调子的口哨,那时候她就会不动声色地跑下楼,然后在黑暗中握住那个翩翩少年因为紧张微微有点汗湿的手……

      贺佳期觉得恍惚间回到了十年前,她下意识地跳到窗口——路灯下真的站着一个人。

      她大惊失色,趴在窗台上仔细分辨,而那个人竟然向她招了招手……

      她从楼道里刚一出来,就看清楚了前面的廖宇。再转身回去也掩盖不了自己的轻浮态度了,她走到他面前,非常不耐烦地问:“干吗?你是找我吗?”

      “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我心里觉得不踏实。”

      “算了,今天跟你那么说话也不太好。”

      佳期痛快地与他扯平,倒让抱着被侮辱的坚定信念而来的廖宇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他还想费劲罗嗦两句:“我知道你本来想样板间给你男朋友做的……”

      佳期飞快地打断他:“没有……这都不关你的事。”

      “我明天就跟彭总说我其实没有经验。”

      佳期很冷淡:“不用了。”

      “对不起。”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扫眉搭眼的样子倒像一对在冷战的情人。佳期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不过,我不希望你和我妹妹有什么瓜葛,”黑暗中,她看不到廖宇反感地皱起了眉头,“她这人疯疯癫癫的……我不觉得你们俩合适,所以如果她再找你,你别理她就行了。”

      廖宇冷漠地问:“你从头儿就瞧不起我吧?”

      佳期很烦,谁又瞧得起她了呢,她看着别处。

      年轻的廖宇掩饰不住愤怒:“你是伴娘,我是一摄像;你是总裁助理,我是一个SALES;你们是北京人,我是外地的——你要觉得我配不上你妹妹可以直接说,犯不着说她疯疯癫癫的。”

      佳期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跟我比什么呀?有什么可比性呀?”

      廖宇冷笑一声:“哼,还不是这么回事吗?我就不信,北京人,宁有种乎?”

      佳期气笑了:“随你怎么说。”

      “我从来也没打你妹妹的主意,她比你强多了,我要真憋着坏,也打你的主意,因为你太自以为是,应该在感情上受挫折当作惩罚。”

      佳期气得冲他的背影直嚷嚷:“你来你来,我还不信了。”

      贺佳期和所有女孩一样,对神秘主义有选择性地认同。所谓选择性,是指愿意信的时候就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愿意信的时候大叫什么年代了还搞唯心主义这一套。但回顾她二十六年的人生经验,她归纳认为梦境对她的生活有相当准确的预测。她曾经有过两三次不成熟的恋爱,每次都会在失恋前梦到对方给她看分手信。其实这并不玄妙,很有可能是因为两人平日里的相处已经出了问题而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她却在这一点上相当宿命,她想分手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一定是看信呢?如果心理学家来分析,就会发现那是因为她认为信函是商务往来里非常正式的一种形式。但她不是心理学家,她就觉得这种梦一前来拜访,说明不久的将来她又要被人“炒”了。她曾经梦见过几次万征给她分手信,她在梦里就跟自己说别看别看,要看了,醒了就真分手了。在梦里,她嘻皮笑脸或者可怜巴巴地把这回事糊弄过去,醒来后到今天她仍然和万征在一起,她就越发佩服自己在梦境里的处理方式。
     
  12. A君

    A君 Well-Known M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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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女青年(3)

      这天她又一次在梦里拒绝了分手信,但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这次递信的不是万征,竟然是那个讨厌的廖宇。梦里的贺佳期懵了,她想问问廖宇你是给万征来送信的吗?可廖宇只一味忧郁地看着她。那种彻骨的忧郁让佳期动容,她马上惊醒了。

      然后她就看见姥姥正坐在床沿忧郁地盯着她,她吓坏了,脱口而出:“您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忧郁的姥姥说:“佳期,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眼眉毛都给人拔光了’……就是说被人找上门来给欺负了。”

      佳期的困劲还没过,想不通:“从哪儿学的呀这话?”

      “香港电视剧,”姥姥把脸贴近,指着自己的眉眼:“你看我,我的眼眉毛就快给人拔光了。”

      佳期看了半天,看不出问题:“还在啊。”

      “在吗?在——我为什么被人欺负了?”

      “谁欺负您了?”

      “你真看不出来吗?柳凤香。”

      佳期要想一会儿才知道说的是谁:“柳奶奶?别逗了!我看柳奶奶是找上门来让您欺负,都快让您给勒死了,知道的您搂人家是跟人亲热,不知道的以为您挟持人质呢。”

      “哼,看问题不要只看表象,要看本质。你没发现吗?”姥姥神秘地说:“自打柳凤香来,你姥爷每天魂不守舍鬼鬼祟祟……”

      “咳,我姥爷见天儿也鬼鬼祟祟的。”

      姥姥不这样认为:“你听我说。以前他多不爱跟我体育锻炼啊,老睡懒觉,我一人儿去爬山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不放心。现在?每天不用叫,到点儿就起,麻利儿地就跟着我们爬山,这说明什么问题?一个老太太安全,俩老太太不就更安全了?他多这个事干什么?”

      佳期还想要打断姥姥的话,被姥姥制止:“你听我说。这我也就当看不见完了,今天你知道跟我说什么?说要回老家!好不当眼的回什么老家呀?跟谁回呀?回去干吗呀?”

      “人岁数大了,想回老家很正常。”

      姥姥步步紧逼:“为什么要现在回?”

      “柳奶奶是他老乡,他看见柳奶奶就想起来了呗。”

      “不对。”

      佳期不耐烦:“没什么不对的,您神经了。再说就算我姥爷心里有什么小酸想法,都这岁数了,这把身子骨了,能干什么呀?”

      “你又错了。干不了什么我知道,可是动这心思,就是给我丢人。否定谁呢?否定我,就是否定他自己个儿的一辈子。”

      佳期开始穷对付她姥姥:“又不能动手动脚,动动心眼还不行吗?动动感情还不行吗?”

      姥姥大叫:“不行!不行!”

      “姥姥,您也不想想,就我姥爷那样儿,马路上风吹雨打晾半个月,也不会有任何老太太会对他有想法,当然,恻隐之心说不定有,当老年痴呆给送公安局了,就您,还当个宝似的。”

      姥姥瞪佳期半天:“你也不能否定我的一辈子呀。”

      打发完姥姥,佳音又来诉苦,站在正刷牙的她身后看着。佳期有点发毛,因为嘴里有沫,口齿不清但音调清楚可闻地问:“看什么呀?”

      佳音板着小脸说:“我刚从姥姥那学了一句话,眼眉毛都让人拔光了。我觉

      得这话很形象。”她凑到佳期脸旁边的镜子前:“我的眼眉毛也给人拔光了。”

      佳期奇怪地看镜子里佳音的脸:“你那不是为了画着方便自己拔的吗?”

      “你错了。我这都是让小柳给拔的。”

      “人家人吃撑了?天天给咱家人拔眉毛。”

      “可说呢。你知道吗?小柳昨天见着美刀,那个谄媚劲儿呀,就跟要舔他似的,一付瞧见名人搂不住火的样子,猛扑!我还在旁边呢,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你不是不喜欢美刀吗?”

      “我是不喜欢。可我更不喜欢小柳。”

      “俩你不喜欢的人搁一块儿不挺好?”

      “我就烦别人跟我抢!她要跟我较这劲,我还就不撒手了。”

    文学女青年(4)

      “犯得上吗?”

      佳音当正事了:“犯得上!拣我剩儿可以,跟我抢没门。”

      “他不就是你剩的吗?”

      “我还没用呢。”

      佳期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梦,问:“唉,我怎么记得你喜欢我们公司那孩子呀?”

      佳音一付想不起来的样子:“啊?是吗?”

      “别装!那天你跟他手拉手在我们公司,当我没看见哪?”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呀?”

      佳期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作风这么不好呀?”

      “什么词呀这么难听?就跟你作风多好似的。你不是瞧他不顺眼吗?我听你的你还不乐意……你觉得他跟美刀谁靠谱?”

      佳期想了想:“还真是两个虾兵蟹将。”

      佳音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坦白地说,我确实挺喜欢那孩子的,长得多好看呀。但是不着急,他还年轻,想长难看了起码还得十年。让我先把美刀解决了再说。”

      “您这是谈恋爱吗?”

      佳音满不在乎地说:“其中一种吧。我得让小柳看看美刀对我多好,然后我再把他这么一甩……小柳再上赶着追美刀就显出我的档次了。你觉着呢?”

      “我觉着你应该找一个正经工作了。”

      佳音嘴上泄了火,关心起姐姐来:“哎对,你们老板怎么样啊?”

      佳期对不爱答的问题习惯性打茬:“跟你?”

      “跟你。”

      “别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啊。就那种台湾人,老觉得大陆女的特爱理他们,骨子里根本没把咱当人。”

      佳音自作聪明地问:“是不是就跟你看廖宇似的?”

      佳期断然否认:“没有。”

      “可我觉得你在你们老板面前就一付特爱理他的样子。”

      佳期苦笑:“是呀,谁说妇女有了地位?”

      佳音没上过班,不能理解:“不整天冲着他笑就保不住饭碗吗?”

      “不知道,没试过。”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可我觉得还是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对人冷嘲热讽——你以为找一工作容易哪FESCO(外企)注册的白领好几万人呢跟你说你也不懂唱你的歌去吧。”

      苏非非欢天喜地地打台侧跑出来,对着仰拍的一号机招手,同时台侧散出一团干冰,笼罩着她娇小的身影。

      “停——!”台下混在场工里的贺胜利四处找,才发现声音是从楼上的导播间传出来的,“对不起,就是先走一遍。好,现在正式开始,等会儿……,把这烟儿赶紧给扇没了。”

      几个人慢吞吞地拿纸板子扇,导演着急了:“快点啊。”一个头目状的年轻人冲在场的人大声嚷嚷:“场工呢?场工呢都?”

      胜利就在他旁边发傻,头目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为人师表的贺胜利成人三十年后再没遇见过这种事,要踹也是他踹学生呀。头目可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呲他:“快点呀,发什么呆呀?”

      胜利来不及细想,赶紧窜上台扇烟。

      不面对镜头的时候,苏非非是不浪费笑容的。她漠不相干地在旁边看着,目光偶然落在胜利身上,胜利正在台上愚蠢地追着干冰跑,那付笨拙的样子让她一阵儿犯恶心。胜利看见她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停下了,默默低着头扇着。

      郭勇从外边进来,腰里的对讲机间歇发出滋拉滋拉的声音,他也不知道在骂谁:“快点扇快点扇,怎么都这么慢呀?!”转脸看见苏非非,他换上嘻笑的面孔:“真漂——亮!自个儿化的吧。”

      苏非非嫣然一笑,贺胜利顿时觉得面前好象亮起了一束光。他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真正的美女,直愣愣呆在原地。郭勇看见,喝骂:“干吗呢?快点呀。”

      胜利没想到郭勇也对自己也这么粗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说点什么,又忍下了。

      这一上午下来,胜利的自尊所剩无己。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没皮没脸了,对学生都是笑脸相迎,没想到仍然不能保全自己。所以领盒饭的时候他排在最后一个,他没胃口。


    文学女青年(5)

      郭勇陪苏非非出来吃午饭,胜利一看见他,马上低下头去,郭勇却像忘了上午的事似的,热情招呼:“胜利,走外边吃去。”

      胜利不敢:“不用不用,这儿挺好。”

      郭勇的热情里带着说一不二的霸道:“别废话,走吧。”胜利犹豫地看了苏非非一眼,就不犹豫了。

      “这是我亲戚,贺胜利,这是非姐。”

      胜利斜肩谄笑点头不止,苏非非平易近人地笑笑,又假装不高兴地说:“别这么叫我,都给我叫老了。”

      胜利连忙表示自己听懂了:“这‘姐’说的不是岁数,是江湖地位。”

      马屁拍得苏非非很舒坦,第二笑嫣然多了。光天化日的,贺胜利不敢直视,

      不知道有没有的就在那儿赶苍蝇。

      非非问:“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胜利听见是问自己,脸“腾”就红了,小声说:“我在学校。”

      “当老师多高尚啊?我就特想当老师,您干吗上这儿来呀?”

      胜利正想怎么答才能让苏非非印象深刻,该死的郭勇替他说了:“得了非姐,您当了老师,全国人民一到礼拜六看谁去呀?”

      苏非非的第三笑看得贺胜利惊心动魄,直到收工脑子还晕着呢,所以排队领钱的时候,又排在了最后一个。

      苏非非从旁边过,觉得胜利跟别人抢钱似的豺狼样子大不相同,客气地说了声“辛苦”。胜利心头一暖,慌忙点头哈腰地回应,却半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晚上给廖荣杰过生日,本来说在家里吃算了,可柳奶奶还在呢,姥姥得让柳奶奶看看他们家生活水平高,下馆子是家常便饭。

      但其实姥姥对下馆子吃饭没什么经验,所以在闹嚷嚷的环境里摆出严肃的面孔和身段,跟进人民大会堂吃国宴似的,步法相当庄严,后面鱼贯跟着看上去也不大随便的姥爷、柳奶奶,如同一排政治局常委。食客皆侧目。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姥姥,姥姥并不会点菜,涨红了脸作势翻了两下,递给大廖:“我什么都吃。”

      大廖看了看说:“那……先来份烤鸭。然后,水煮鱼……”

      “我不吃辣的。”姥姥马上说。

      姥爷听不过去:“你不是什么都吃吗?”

      “可我不吃辣的呀,你不知道吗?”她目光炯炯地瞪着姥爷,姥爷赶紧低头喝茶。

      柳奶奶没眼力见儿:“孩子们呢?喜欢吃什么?”

      佳音才不管那套呢,嚷道:“水煮鱼。”

      姥姥不跟佳音犯轴:“点吧点吧。”

      才智突然问:“柳奶奶,小柳呢?”

      “她说找同学去了。”

      “她在北京还有同学哪?”佳音斜愣着眼睛。

      才智说:“不是这么两天就交男朋友了吧。”

      柳奶奶吓一跳,连连摆手:“可不敢。”

      彼时彼刻,小柳在美刀床上。

      美刀点了根“事后烟”,满足地深吸一口。小柳侧过身来扒着他的肩膀,娇嗲地问:“你冰箱里可有什么东西?”

      “饿啦?”

      “我不饿,我是想做点子什么给你吃。”

      美刀吓坏了:“别别别,我就怕这跟我玩居家过日子范儿的。”

      小柳虽然失望,但并不气馁:“那咱们就随便闲扯几句。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啊?”

      美刀茫然地问:“什么叫女朋友啊?跟我混过半年以上的,也就三四个吧。”

      “那你成名之后,交过几个半年以上的?”

      “一个都没有。本来想跟贺佳音混混,结果你看她倔驴似的。”

      小柳极不高兴,坐直了:“你怎么老提她啊?”

      美刀不习惯这种需要领会领导意图的谈话方式:“不是你问的吗?”
     
  13.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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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女青年(6)

      小柳拉下脸来:“你书里写得当真不错,你是一个流氓。”“流氓”二字说得极轻快,很像87版《红楼梦》里的人物。

      美刀不觉得这是问题:“我当然得跟我书里写的一样了,我的小说不撒谎。”

      他对不同姿色的姑娘的态度是不同的:对于上赶着他的,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对于他上赶着的,他还是很讲求形象和技巧的。他叮嘱小柳:“你别跟佳音说啊。你要是说了,咱就BYEBYE。”

      小柳气不过:“咱要不BYEBYE,又算什么关系呀?”

      “性关系呀,多么纯粹的性关系呀。”

      刚说完流氓话,他上赶着的人来电话飞行检查了,美刀有点紧张,拿着电话像拿着个烫手山芋,他颠来倒去地冲小柳一乐,索性放下了。

      他从来也没不接过贺佳音的电话,这下佳音吃不下饭了。她改打美刀家里的电话。

      美刀还是不敢接。铃声长时间地响着,他几乎能想象贺佳音气急败坏的样子。

      小柳嘲笑地欣赏着他的抓耳挠腮,突然猛扑上来,把美刀一把摁住,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美刀挣扎了几下也就顺从了。

      佳音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摔在桌子上,大怒:“他居然敢不接我电话。”

      才智虽然不知道她说谁,但很兴灾乐祸:“谁呀?”

      佳期劝:“他没准没听见。”

      “不可能。”佳音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又凑到佳期耳朵旁:“我告诉你吧,他肯定跟小柳在一块呢。他从来就不择食。”

      佳期刚要说话,她的电话响了,是万征。她不动,任电话响。佳音马上忘了自己的事,兴奋地问:“你都敢不接他电话了?真是出大事了。”

      佳期把铃声摁没。

      那边姥姥和柳奶奶互相已经灌得满脸通红,姥姥问在旁边闷头咂吧嘴的姥爷:“陈倚生!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呀?快走快走。”

      建英拉着:“妈您别喝了,您这腿不好,大夫不让喝酒。”

      姥姥豁出去了:“我还能活几天啊?不好就不好呗。”

      这让过生日的大廖尴尬了:“妈您说什么呢,多不吉利。”

      柳奶奶也说:“就是,瞎说啥呢,我岁数比你们都大,要不活也得赶你前边呀。”

      “你什么事没赶我前边呀?”

      姥爷正吃得摇头晃脑滋儿砸作响,一听这话,突然把一杯牛奶递到姥姥面前:

      “喝奶——!别喝酒了。”

      “为什么?”

      “补钙!省得你爬爬山还长骨刺。”

      姥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活腻了吧陈倚生?”

      建英和胜利连忙扑上来拉人,大廖叫服务员结帐,可服务员却说结过了。

      大廖看胜利:“别呀,胜利,不合适。”

      胜利莫名其妙:“不是我。”

      “那谁结的呀?”

      “有一位包间里的先生,刚才走的时候看见你们这桌,就给结了。”

      姥姥觉得顶有面子:“谁呀?怎么这么懂事呀?”

      佳期想起来不会是万征吧?她连忙打电话回去,可万征的口气并不算客气:

      “你刚才怎么不接呀?”

      佳期撒谎张嘴就来:“我们家人在外边吃饭呢,特吵,没听见。”

      小家小气的万征马上说:“没事,不用特别强调跟你们家人在外边吃饭呢。”

      佳期给气得,只好问:“你在哪儿呢?吃饭了吗?”

      万征抬头看看钟:“哟,九点多了?都给忘了。我在公司加班呢……你们公司负责样板间那小孩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施工可以给我做。”

      佳期大感意外:“谁呀?不是说算了吗?”

      “就那叫廖宇的,说设计不用我这边,但施工反正也得发包,就找我了。”

      “那你接吗?”

      “接呗,他说先把图和数据传过来,我报个价给他,然后再谈。”


    文学女青年(7)

      佳期正琢磨今后的人际关系怎么处,电话里传来万征勉为其难的一句极罕见的话:“谢谢你啊。”

      佳音要把美刀那儿的挫败感从廖宇身上平衡回来,出了饭馆,直奔隆业。谁知廖宇一见她,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你没事吧?真跑来啦。”

      佳音看不得这表情:“别不耐烦,男的不能对女的不耐烦。”

      “我加班呢。”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走吧,你陪我练歌去吧。”。”

      廖宇正要拒绝,业务电话响了:“你好京东豪庭……”

      电话那头硬梆梆的自报家门:“贺佳期。你找万征做施工,老彭知道吗?”

      “知道啊。我跟他打过招呼了。”

      “他就同意了?”

      “对呀,要不然我能找他吗?”他突然转换了一种语气,魅力十足地压低声音:“你高兴吗?”

      佳期猝不及防:“嗯?什么?”

      廖宇摆出令佳音无法抗拒的POSE:“我问你高兴吗?我做这件事是为了你,想让你高兴。”

      但他找错人了,贺佳期问:“为什么要让我高兴?”

      “你觉得呢?”

      “我觉不出来……要说你是想追我吧?也不能把活儿介绍给我男朋友,要么你还是想追我妹,以此来讨好我?我告诉你,没门儿,甭想。”

      廖宇不放弃:“我要追的是你。昨天我回来想了一宿,为了教育你,我要追你。”

      贺佳期没有恋童癖,浑不吝地说:“你尽管放马过来,不就是想遭灭吗?我成全你。”

      廖宇“啪”一声挂上电话,旁边的佳音非常惊恐:“你有女朋友了?你要追谁呀?”

      “你管呢?我问你——”,廖宇直视着她:“你是想追我吗?”

      佳音没被人这么直接地问过,脸涨得通红:“有这么问的吗?”

      “是不是啊?”

      佳音想了一会儿,不太肯定地说:“不是。”

      廖宇“噢”了一声,转身上厕所,佳音跟在后面小跑着问:“哎,你干吗呀?

      受伤害了?”

      廖宇头都不带回的:“没有,你要是想跟我谈恋爱我就不去了,要不是呢,

      我就更没理由陪你。”

      佳音完全疯了,张口结舌:“我靠,我靠……现在男的怎么都这么牛逼呀?

      哎——我我我我是说,我不想追你,可我想你追我。”

      廖宇站住了,回头打量她半天:“我看你人不错,跟你交个底,我不喜欢幼女型的,咱俩就当一般朋友吧。以后别假装特严重似地找我,我最近挺忙的,你想填空就找别人吧。”

      小柳在洗手间待了半天才出来,眼睛红红的:“我回去了。”

      “啊行。”正中美刀下怀,他连站都没站起来。

      “你就不会送送我吗?”

      美刀这才不情不愿地摸兜找车钥匙。刚走到门口,小柳突然回身猛地抱住他,

      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他的脸:“只这样吗?”

      美刀慌了:“什么呀?……咳,只要我没女朋友,你随时想混,没问题。”

      小柳松开手,阴阴地问:“你心里还梦想着贺佳音有朝一日会是你女朋友是吗?你就不怕我到你的网页上去说吗?”

      “你说呗,反正佳音也不上网。”

      小柳一跺脚,发狠道:“你就不怕我今儿回去就告诉贺佳音吗?”

      美刀又坐回沙发上了,他笑咪咪的看着小柳,慢条斯理地问:“你以为我不敢打女的是吗?我眼里可不分男的女的,只分好的坏的。我要认定你是一个心眼坏的人,还真不会客气。”

      小柳最终是给吓哭了,她哆哆嗦嗦地问:“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呀?”

      “你呢?你的话也不像好人说的呀?”

      “你从来也没对一段关系认真过吗?”

      “你还别这么问。早知道你这样来这套哭哭咧咧的,我就不让你来了。”他毫不退让地咕哝着:“我就听不得威胁。”
     
  14.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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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女青年(8)

      佳期正全神贯注地打字,守礼在她面前停下,说:“昨天吃得不错啊?”

      佳期猛醒:“是您啊?昨天是您买的单?”

      守礼呵呵一笑,推门进了总裁室,佳期拿出钱包起身追进去:“这太不合适了,我们家人过生日,怎么能让您掏钱呢?”

      “哎呀小意思啦……不用还我钱,陪我吃顿饭好不好,不过分吧?”

      佳期刚要拒绝,可守礼并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和拒绝的机会:“那就今天晚上吧,韩上楼,好吧?我再约上开发商那边李总。”

      佳期揉着笑疼了的脸回到大厅,看见万征的车停在了门口,一脸稚气的廖宇严肃地从车上下来,两人握手道别。万征往公司里看了一眼,笑着说了句什么,就开走了。佳期犹豫了一下,抢在别的女同事前面给廖宇倒了杯茶,放在他桌上。

      廖宇全都看见了,微笑着问:“讨好我?”

      周围的男同事怪叫起哄,佳期又慌又不忿,二话不说,拿起茶倒在字纸篓里。

      廖宇一点都不生气,问:“你知道为什么男的一见着你就烦吗?”

      佳期陡然变色,女同事们开始酝酿笑容。

      “他能看上你,还真算你运气好,好得让我对你刮目相看。用了多少阴谋诡计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多少回了?让一男的犹犹豫豫盘算着少活五十年?”

      佳期急不择言:“有人好象说要追我。”

      “哟,上心了吧?像你这样感情上的弱势群体,稍听见风吹草动,心里美着呢吧,觉得终于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为了赶赴贺佳音主动提出的约会,美刀一脸得色地刮着胡子。他正想着该怎么把昨天不接电话的事搪塞过去,余光瞥到坐便器旁的书里夹着一个白色的纸条,他纳闷地拿过来看,然后迅速把纸条揉了,扔进纸篓。

      可开冰箱的时候,又一张白色纸条放在听装啤酒上,他二话不说又给揉了。

      他懂这套小把戏,不就是抒情吗?一个作家再不知道这些雕虫小技,拿什么哄读者玩呢。

      可出门前点根烟的功夫,他看见烟灰缸下露出最后半截白色纸条。这回看完,

      他发了会儿呆,想了会儿小柳,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难看。当然,跟贺佳音还是没法比的。他把纸条揉成一团,瞄准废纸篓,竟然没扔进去。

      他犹豫了一下,拣起来,把纸条抹平了夹在钱包里。

      佳音没想到小李美刀竟然这样坦白地交代了昨天和小柳在一起的事实,她气急败坏地问:“你刚在电话里还说你在家喝醉了?”

      美刀诚恳地说:“我现在不想骗你。”

      他不骗她,她倒接受不了:“你们俩才见过一面,就把她带家去了?”

      美刀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描淡写地说:“咳,她非要去,我就带她认认门。”

      “你还真好说话。然后呢?不会就是喝茶聊天吧?”

      美刀的沉默跟他一贯的聒躁十分不符,佳音忍不住踢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美刀往旁边躲了躲:“说什么呀?”

      佳音拿起面前的餐牌摔了过去:“你什么意思啊?那你现在来干吗呀?”

      美刀用奇怪的逻辑替自己解释:“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她又确实挺喜欢我,

      我帮助帮助她……她对我真挺好的,特崇拜我,我就满足她一下呗,让她也能在有生之年走进偶像的家。”

      佳音猛喝几口水,问:“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吗?”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佳音站起来:“那没事了,我走了。”

      美刀拉住她:“你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吃醋了?你是不是喜欢我而不自知呀?”

      佳音甩他的手,甩不掉,狂喊:“你有病吧?我吃醋?”


    文学女青年(9)

      “贺佳音,你吃醋也不亏,我是真喜欢你。”

      佳音冷笑:“一边儿喜欢着我,一边也不碍着你跟别人……那什么。”

      美刀叹息:“哎呀,爱情和同情我分得清,我不是说了嘛我帮她忙呢,你急什么啊?”美刀站起来把她摁在椅子上,蹲在她面前认真地问:“咱俩谈恋爱了吗?”

      “你倒想——”

      “对呀,咱俩还没谈恋爱呢,我跟别人起起腻怎么了?”

      “你你你不是追求我呢吗?你怎么追求啊?什么实际行动啊这是?”

      美刀还委屈呢:“哎,哎,我倒想问问你,人家也追人,我也追人,我怎么就追得这么丢人啊?”

      “你追我是丢人?”

      “我是说,我追你追得还没实际行动哪?我都开着车拉你看奸夫去了还怎么着啊?你就差骑我脖子上拉屎了。你州官的火我都帮你放了,自己家没电点个灯不行啊?”

      “你怎么点呢?你拿哪儿点呢?”佳音是真急了。

      “贺佳音,咱俩没处在恋爱时态的时候,我是自由的。话说回来,咱俩就是处在恋爱时态上,也是各自自由的。”

      佳音翻翻眼睛,她的小脑袋瓜听不懂这些:“那你恋什么爱呀你横竖都得自由?”

      “恋爱是非理智的你懂吗?比如说咱俩恋爱的时候,咱俩自愿放弃自由,如果谁不爱谁了,就可以放弃放弃自由。”

      “那你追求我而我没答应的时候你就不是爱我了吗?那你爱我的时候你不就应该放弃自由吗?”

      “放不放弃自由没有一个特定的时段。”

      “话都让你说了,得了我没功夫跟你废话,你谈恋爱也好,扶贫也好,随你的便,你点灯去吧你。”

      佳音起身又要走,美刀冷冷地刺激她:“她长得虽然没你好看,可人感情比你炽热多了。”

      佳音果然又不服了,停在原地。美刀悠悠地说:“今天我出门才发现,她还给我写了一首诗呢。”他从钱包拿出那三张白纸,得意地甩着:“看,‘这个世界真好,这个世界有你,真好。’人还说了,只要我跟她在一起一天,她就给我写一首诗。”

      佳音顶恨这帮酸文假醋的人在自己的弱项上挥洒自如,骂道:“缺心眼对装腔作势,你们俩还真合适。”

      美刀话锋一转:“可是她再耍什么花招,我喜欢的还是你。你想清楚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不要违心地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他撒开她:“我发誓,我百分之百就把她当成一书迷,这事就到这儿了,如果你现在答应跟我好,我愿意放弃自由。我数到三,你可以走,但你得想清楚,马路上走的全是一肚子瞎话的,你是愿意跟一整天跟你虚头八脑的平头百姓混,还是跟一有缺点的诚实的名人混。”

      刚才的谈话让他陡然有了自信,横了心赌一把,他闭上眼数:“一……二……三……”睁眼。

      守礼把车窗摇下来,音乐声放得很大,摇头晃脑地跟着唱着。佳期笑眯眯地问:“彭总很开心啊?”

      谁知守礼说:“是呀,你在我旁边嘛。”非常顺手的话,再顺手把右手搭在佳期大腿上。

      佳期真恨自己嘴碎,她假装无意地把腿往右一摆,守礼没料到她有此一闪,

      外加手上发着力呢,一下搭空,右手直杵着地,很是狼狈,他愠怒地问:“佳期呀,可你为什么总躲着彭总哪?彭总有时候拍拍你啊,是因为喜欢你,你那么可爱——为什么要躲哪?”

      “我没有啊。”佳期装无辜。

      守礼摇摇头,遗憾地说:“这样子会让彭总很不开心啊——”

      他的语调真的已经透出了不开心,佳期权衡了利弊,只好把腿又摆回来。守

      礼面色稍霁,把手又放在她腿上:“这样很好嘛。”
     
  15.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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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女青年(10)

      佳期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到。

      贺佳期还真是不负重望,把自己喝得傻笑不止。她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本来不知道怎么跟人接触的她,喝了酒以后,脸皮自然就厚了,话多了,人随和了,对守礼的骚扰也没那么敏感了,她几乎是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这让守礼觉得很有面子:“……我就 看她很能喝,就把她从企划部调过来了。她还很聪明啊,学东西很快,知错就改。”

      他偷偷捏住佳期背后的BRA带,“啪”地弹了一下。佳期被这套夜总会习气给弹傻了,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钢琴师是台湾人,与守礼相熟:“彭哥唱什么?”

      “LOVE ME TENDER。”

      守礼唱到中途,他把麦拿下来,深情款款地走到佳期身边,后来索性单腿跪在佳期面前。佳期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跪下来,抓耳挠腮。他唱完以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吻。佳期任怎么使劲也抽不出来,只好趁他回身放“麦克”的时候,玩命把手背在衣服上擦。

      万征打电话来飞行检查时,佳期正在和李总道别,李总的话通过电话线传到了万征耳朵里:“佳期好玩,阿彭啊,下次还要带她来。”

      李总使劲地跟佳期握完手,觉得不过瘾,又扔掉手直接熊抱,佳期只能任他抱着,还对电话说:“哎哎,好的。”

      万征很不高兴:“几点了你还不过来?”

      佳期也不知道在和谁说:“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

      守礼问:“是不是喝得有点多啊佳期?我送你吧?”

      “你喝酒了贺佳期?……你甭来了。”万征一听佳期喝酒就急。

      佳期这回是在跟守礼说:“啊……不用,我还有点事。”

      “你听见没有贺佳期?你不用来了。”

      守礼有点失望:“去找男朋友啊?在哪边,我送你。”

      佳期客气:“不用,您也喝酒了,我自己打车吧。喂?喂?你还在吗?”

      守礼假装扶她,一把搂住:“不要跟我客气嘛,今天你让李总这么高兴,我要谢你呀。”

      佳期已经醉到不知道掩上话筒,她谦虚道:“咳,我也不会别的,我都不知道您干吗要让我当助理。喂?喂?”

      “小贺,今天是我生日。”

      这熟悉的称谓让佳期清醒了。

      她觉得大祸临头,又沮丧又害怕:“对不起,我忘了。”

      “我知道你忘了……本来我也忘了。”

      佳期埋怨:“那怎么又想起来了?”

      万征有刹那的幽怨:“有个在国外的朋友发EMAIL祝我生日快乐……”话说到这儿,他转念一想,跟不着贺佳期含情脉脉,马上指责道:“你算什么女朋友啊贺佳期?”

      佳期垂下了头,如同万征就在面前:“我错了。”

      酒精令她的头脑很混乱,她只能对“生日”起直接反应,她突然大声对着电话唱起来:“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这下连已经坐进车里的守礼都惊着了,探出头来张大了嘴看着佳期。电话那头儿的万征气得骇笑。

      佳期又唱了两句,停住了。“怎么不唱了?”守礼问。

      因为万征已经挂了。

      贺佳音没有走。美刀睁开眼,她还完好无损地在他面前站着。他笑了,站起来刚要过去,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佳音“蹭”地窜过来看,屏幕上显示是“柳”。

      美刀挣扎着接了:“喂?……明天?”他看了佳音一眼,佳音正扭脸往外走。“明天没事啊?”他要追出去,但服务员拉他结帐。美刀用脖子夹着电话,

      手在兜里一通狂掏:“谈谈谈谈什么啊?……你贴网上干吗呀?你你你什么意思呀?”

      佳音一把抢过他的电话,严厉地问:“明天决赛,你忘了?”

      美刀抢回电话,着急地问:“你干吗呀?……丫说丫要把这事贴我网站上去,太——缺了。”

    佳音的脸扭曲了:“你到底跟她干什么了?”

      “没没没没干什么呀?丫说要跟我谈明天。”

      “明天是决赛。”

      “我靠孰轻孰重啊?一破比赛参加它干吗呀?你跟我一块儿去。”

      “你明天要是不让我拿奖,咱俩就一点戏都没的唱。”

      美刀冲着她的背影喊:“哎别呀,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急着出名呀?”
     
  16.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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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老情儿 老情儿(1)

      “各位观众,电视机前的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超级明星脸儿——”,苏非非话音将落未落,胜利在观众席一角开始领掌。

      建华看着曾经为人师表的丈夫一脸兴高采烈干着这事,脸上很挂不住。佳期趁别人鼓掌的当儿,冲刚进场的万征招手,万征正眯着眼睛在观众席上找她。他们约好假说万征也来现场看比赛,算作一次与陈家人的非正式会晤。

      万征当然是不愿意来的。但样板间那件事过后,他对佳期重新认识了一下,觉得可能这孩子不像自己原来以为的那么没出息。要说在一个外企公司里做到总裁助理,怎么也不能算太寒碜,也许假以时日,经过他的改造,跟贺佳期也能将就着过。他现在倒觉得自己当时找贺佳期当女朋友还算明智,虽然和自己相比,她的年纪小了点,但青春就是本钱,前途还是不可限量的。当然,他不是羡慕佳期年轻,他是佩服自己有眼光。

      他看见她了,跟周围的人说着“劳驾”就往那儿走。他听见身边有人领掌,不知道台上谁出来了,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然后就像被钉在那儿了。

      后边有观众示意他挡了视线,万征呆呆地就手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佳期远远看着纳闷,刚要过来,苏非非介绍到她们:“这个方阵是我们今天参赛选手们的亲友团,欢迎你们——”佳期赶忙跟着大家作欢呼状,可万征连余光都没往这边看。

      姥姥问:“是那个吗?怎么俩眼发直啊?”

      佳期假装很懂似地解释:“来晚了就不能随便走了,待会儿再说吧。”

      候场的佳音在台侧探头探脑,她看见胜利把评委席上“小李美刀”的牌子撤走了。

      美刀着急忙慌地冲进快餐厅,扫视了一圈,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酷似贺佳音

      的人,他的目光停了一下,刚要挪开,又停了一下——那个人居然是小柳。

      模仿贺佳音模仿王菲的样子的小柳冲他意味深长却又无比凄凉地一笑。

      美刀被震撼了,他不知所措地走了过去,手心出汗,像一个晕场的演员,以

      至他不知道自己是微笑着的:“我——靠,我——靠,干吗呀你?”

      小柳见他坐稳,才起身事儿事儿地走到点唱机前面,忸怩作态地翻了很久,

      给美刀一个孤独到极致的背影,投入硬币。

      快餐厅里响起了王菲的《我愿意》,小柳深深沉醉在自己营造的伤感氛围里,

      坐回美刀对面的时候,已是泪眼婆娑。

      美刀在“我愿意”的音乐里,非常不解风情:“小柳,你这样让我怎么接茬

      儿呀?……可是你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呀?”

      在文绉绉的小柳面前,他可真不像个作家:“真真真用不着,你看你,你自个儿也挺好的,你弄成这样,这是何何何何何必呢?我要知道你是要这么表白,我我我我就不来了。”

      小柳无比坚定地说:“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对比小柳事先背好的词,美刀只会局促不安地慨叹:“我——靠。”

      小柳背后的墙上挂着钟,他看了一眼,那边是彻底赶不上了。“你爱我?谁爱谁的时候老要胁人家呀?你干吗要往我那网页上贴这事儿呀我倒问问你?”

      “为了忘却的纪念。”

      这话听得美刀特顶,他试图去适应:“我跟你这么说吧,硬的,软的,我觉得都无所谓,真心实意最重要。比如我对贺佳音,那就是真心实意。你懂吗?”

      “真不真心实意,、自己以为没用——你觉得贺佳音觉得你真心实意吗?她要领你情儿,我还没二话——你对她不跟我对你一样上赶着吗?你也好好想想,与其你上赶着她,不如我上赶着你。你还不明白?让我怎么教你啊?”

      刚要适应书面语的美刀只好折回头来听人话,小柳把带着坤表的手腕伸到他面前:“已经来不及了。”

      小柳是有备而来,软硬兼施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把整个上身扑在桌子上,仰头看着美刀的眼睛:“我只要一年的时间,我们以一年为约,好不好?好不好?明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我们在做什么,在哪里,我都会自动停止,自动离开。”


    老情儿(2)

      美刀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知道是终于被小柳的诚恳打动了,还是想先把她给赶紧打发了,他张了张嘴,费劲地伸出两个指头,费劲地说出一句话:“俩……月。”

      满眼憧憬的小柳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唇舌,美刀竟然与她讨价还价,她实在是不甘心,伸出一个巴掌:“半年。”

      美刀扒拉开她的手:“这是五个月。”他十分坚持地再伸俩手指头:“俩月。”

      小柳不肯轻易就范,手指头减到三个:“仨月。”

      美刀是断然不会妥协的:“俩——月——!要么就俩月,要么就他妈拉倒。”说完往椅背上一靠,破罐破摔。

      小柳想了想,往前探身,果断地一把握住美刀做出的“二”:“成交。”

      远远看着,这俩人真像在划拳。

      “接下来要参赛的这位选手叫贺佳音……”,苏非非还来不及往下说,陈家

      人就已经开始欢呼,非非一笑:“看来她的亲友团非常强大啊……贺佳音要模仿的是——王菲,又是王菲,我们再来看一下王菲的原音重现。”

      大屏幕播放的时候,苏非非到台侧休息。佳音本来一直在最后时刻死死拉住胜利的手,希望获取点来自家庭的能量,但胜利一看苏非非站到旁边,马上甩开闺女的手,非常有眼力见地给苏非非递上水。苏非非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他。这一递一接十分自然,虽然远,却没逃出建华擅查作弊的眼睛。

      播放结束,佳音腿抖着走了出来,非非问:“你要唱王菲的哪一首歌呢?”

      贺佳音结结巴巴地说:“呃……扑扑扑火。”

      苏非非用一种当事人肯定不觉得逗的方式说笑:“扑扑扑火?这火肯定挺大的。”

      音乐响,灯光暗,干冰起,全场鸦雀无声。前奏过去了。全场仍然鸦雀无声。该丫出声,丫却无声。

      音乐停,灯光亮,导播问:“怎么回事?”

      佳音已经出了一脑门儿汗,她颤颤微微地问:“对对对不起,再来一遍行吗?”

      “时间有限啊,抓紧。”

      音乐再响,灯光再暗,干冰再起。佳音的声音就像掉羊圈里一样,让人听了浑身发冷。苏非非实在忍不住,在旁边作状抱紧自己的双肩。

      灯光又亮,导播室里传出了一个声音:“这个选手是怎么进决赛的?”

      全场大哗。

      陈家人不见了刚才的气势,姥姥悄声也不知道问谁:“怎么回事?”姥爷紧张得像白痴一样伸长了脖子东看看西看看,观众开始起哄,现场的工作人员也乱了起来。佳期焦急地咬咬嘴唇,看着台上的妹妹和一旁笑嘻嘻的苏非非,她下意识地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万征,却看到万征正在那儿起哄,把双手围拢在嘴边嗷嗷乱叫,抽冷子还喊着“退票退票”。

      陈家人低下了头。

      台上的佳音虽然与亲人近在咫尺,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贺佳期突然长身而起。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万征也不方便哄了。

      佳期穿过观众,走到台上,拉起佳音的手。

      她镇定地说:“对不起啊,我妹妹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比赛……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唱呀?”她向导播室的方向问。

      现场安静极了。半天,苏非非突然反应过来:“这不行吧……”但音乐恰在此时重新响起来了。

      佳期紧紧地抓着佳音的手,两个人很努力,只想把这首歌完整地唱完。佳音突然想:幸亏那次在“钱柜”,姐喝多了和她抢着唱过一次《扑火》……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走音走得很厉害,妆也冲花了。

      歌儿唱完了,太难听了,但姐妹两个相互扶持的样子感动了观众,掌声四起,几乎要持续26分钟了。
     
  17.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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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情儿(3)

      苏非非看到身边的贺胜利一付快哭了的样子大力鼓掌,觉得很不投机,她冷冷地扭脸看着大屏幕。摄影师正在拍观众席的反应,屏幕上迅速地闪过正在看着苏非非的万征,他与其他观众目光相左,因此显得十分突出。

      苏非非愣住了。她扭头到观众席上去找,但茫茫一片。

      她扭头继续看大屏幕,万征的脸再次一闪而过。

      佳期急匆匆穿过往外走的人群,向万征走去。但走了一半,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万征与苏非非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正眼神非常暧昧地对视着。

      万征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台边走着,苏非非一脸似笑非笑地原地等待,每一秒似乎都沧海桑田。佳期在旁边不自觉地渺小下去。

      “真是你?”万征柔声问。

      苏非非但笑不语。

      万征夸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两人就这样台上台下地对视着,世间万物仿佛不复存在,苏非非吃定他似地兀自散发着暧昧的魅力。

      佳期竟先怯了下去,远远地虚弱地喊了一声:“哎——”

      没人听见,就是听见也没人理。万征看着苏非非,手插在裤兜里摆出自认为的风流倜傥往前慢慢地走。

      苏非非声音软软的:“收到我的EMAIL了吗?”

      万征的语气里有无限的委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正拆台子的胜利从佳期身边过,顺嘴问:“佳期,你男朋友来了吗?”

      苏非非听到了身边这俗物的问话,奇怪地看了佳期一眼。气场被打乱了,万征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把佳期与苏非非相互介绍,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跟佳期说:“噢……今儿算了吧?你先走吧。”

      苏非非一眼明白了内情,连忙闪人:“哎别呀,你忙你的,我给你留个电话,咱们哪天单约吧。”

      万征着急:“别别别,没正经事……”,他看了佳期一眼,目光里的责怪溢于言表:“有什么正经事比见着你更正经?”他揉着胸口,就跟缓不过来了似的。

      姥姥在门口大声叫:“佳期,怎么着啊?”

      佳期无助地看着自己家的人,又看看万征。万征看她还不走,很嫌她碍事:“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呢。”

      佳期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刚才拉起妹妹唱歌的勇敢和大气荡然无存。

      “我真有事万征,先走了,你电话多少?”苏非非才不要趟老情儿的浑水。佳期呆呆地等在一边看两个人叽叽咕咕地交换电话号码。苏非非的美,苏非

      非与万征的眉来眼去尽落她的眼底,而她就是个局外人,她知道她生命中最重大的困难来临了。

      佳期垂头丧气地给万征介绍:“这是我姥姥,我姥爷,我母亲,我大姨,我

      大姨夫,我妹……”被介绍到的人除了建华和佳音,都特别拘谨而客气地冲万征点头哈腰,好象要巴结他似的。

      万征只一一点个头。不会看眉眼高低的姥姥一边掩饰着紧张,一边还觉得应

      该挑理呢:“哟,怎么才来见我们家人呀? ”

      万征就跟没听见似的,佳期连忙接话:“他特忙。”

      姥爷拿出大干部的派头,点着头说:“理解,理解。”

      姥姥还废话:“能多忙啊?跟佳期在一块好长时间,我们就光听说过没见过,咯咯咯,一直就想看看我们佳期的眼光。”

      万征脸会疼似地笑了一下。柳奶奶也不着四六地胡夸:“小伙子不爱说话,忠厚人。”

      佳音已经从刚刚的打击中顽强地走出来了,大大咧咧地问万征:“你认识苏非非啊?”

      万征一愣:“啊?谁呀?”

      “就那个讨厌的主持人啊?”

      胜利从演播厅里出来了,佳期忙打茬:“这是我父亲……咱们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万征问:“上哪儿呀?”

      “去我们家啊?不说好了吗?姥姥姥爷,你们坐万征的车吧。”


    老情儿(4)

      万征断然拒绝了:“那什么,对不起啊,小贺,我临时还有点事,今天恐怕不行了,改天吧。”他转向陈家人,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地道歉:“本来今天都来不了,抽空……”

      建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直冷眼看着万征。这会儿她实在忍无可忍,阻止妄图挣吧的姥姥:“有事就算了,咱们走吧。”

      万征乐得转身就走:“回见啊。”

      佳期非常难堪,想了想,紧走几步跟上万征问:“你有什么事啊?”

      万征草草地说:“甭管了。”

      “不是说好了吗?……你这样多不合适啊,我们一家子人,这么着也太怠慢了。”

      万征的话完全是横着出来的:“那你说怎么着?非逼着我哄你们家人玩?”

      佳期顿时服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既然知道今天要见我们家人,为什么不能把别的事推了呢?”

      “我能推不就推了吗?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叽叽歪歪的呀?改天不行吗?不一定过了今儿谁就死了以后谁也见不着谁了——这么不懂事。”

      这时苏非非的“宝马”从旁边开过,她摇下车窗与万征打招呼。根本没料想苏非非会开“宝马”的万征惊呆了,非非甜蜜地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万征惊愕地看着她扬长而去,惊愕地看见车过陈家人时,贺胜利忙不迭探身与苏非非招手。顿时,他一点胡说八道的心情都没了,他老实地说:“怎么回事啊……明着说吧,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这种情况下见你们家人,效果也不会好。我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拒绝你的。”

      “他也太不把咱们家人放眼里了,本来就迟到了,不但不说道个歉,还没事

      人似的扭脸就走。瞧不起谁呀这是?不会好好跟人相处是吗?可怎么对那主持人就斜肩谄笑啊?”建华怒不可遏地原地转腰子。

      佳期苍白地解释:“那是他好多年没见的朋友。”

      “什么朋友啊?八成是女朋友吧。我看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你会谈恋爱吗?这还要人教啊?这叫谈恋爱吗?姥姥姥爷这么大岁数了,也跟着我们挨这撅凭什么呀?”

      “他不是故意的,真是临时有事。”

      “你甭替他说话,我告诉你,趁早吹了,你一人儿以前丢人现眼就麻利儿忘了,犯不着全家跟着你一块儿丢人现眼。”

      胜利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大女儿已经够可怜了:“哎你差不多得了。”

      建华早就憋着训他了:“还有你!我就不同意你到电视台当这个碎催,让人吆喝得什么似的,咱家也是书香门第,你不嫌寒碜呀?瞧你给那主持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的样子,伺侯人伺侯得还挺美!我怎么没瞧你在家这么伺候过我呀?怎么这一家子人从上到下就都这么不争气呀?”

      “妈您得了,中学老师就算书香门第呀?” 佳音说。

      “有你说话的份吗?要不是你如此虚荣,非要抛头露脸参加这个破比赛,能有今天这倒霉事吗?就你那水平,你配参加吗?当明星?!那是好人家孩子想的事吗?你呀,该干吗干吗去,明儿就给我出去找工作,少待在家里吃闲饭。”

      佳期摔门回自己房间,佳音连忙跟着进去:“那苏非非什么路子?”

      佳期肯定地说:“她就是万征以前那个出了国的女朋友,她以前叫苏丽娟,

      今天我看见那个场面,才想起来她姓苏……”

      “万征不看电视吗?”

      “看,就看球和新闻联播。”

      “你跟他混特拧巴吧?今天瞧他们俩那酸样,俩小眼儿里都飞出小电流滋拉

      滋拉响了。你干吗不上去说他呀?”

      佳期苦笑:“人家那上演久别重逢百感交集呢,谁上去谁就是吃力不讨好的

      女配角。”

      佳音宽慰她:“你甭担心,苏非非那刁样,她再看不上万征了。我劝你甭理

      他了,像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总会在感情的征途上遇见拦路虎把他也给灭了,一物降一物才叫生态平衡。我看他就得在苏非非的门槛上磕散黄儿了。”
     
  18.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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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情儿(5)

      佳期沉默不语。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万征来见自己的家人,谁想到促成了旧情人相认的局面,又没自己事了。

      “你接下来怎么办?就准备一棵树上吊死了?他不会对你好的。”

      佳期一拍桌子:“我豁出去了,我这就出去约会儿去。有老情儿了不起呀?谁没老情儿呀?”

      佳音害怕了:“姐你别破罐破摔呀。”

      佳期这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北京,她尖叫着围着观景台乱跑,给守礼

      指着:“看,这是长安街……这是阜石路……那里就是伟大的天安门广场……”

      守礼满足地看着像个小孩子似的佳期,目光里充满怜爱。

      佳期转累了,站在“东”的位置上找自己的家。守礼从背后把她拦腰抱住,

      那是一个只属于情侣的、很浪漫的姿势。佳期顿时浑身僵硬,石雕似地挺在那里。

      守礼把头靠在她的颈上轻轻摩挲,佳期扛不住了,她轻轻叫了一声:“彭总。”

      守礼歪过头温柔地看着她:“佳期,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佳期尴尬地笑:“没想过。”

      “不要觉得彭总高不可攀。”

      “噢那倒不是。”佳期想着怎么从这个熊抱里逃脱,可守礼对这种耳鬓厮磨极为受用,他露骨地问:“到我家坐坐好不好?”

      “现在?太晚了吧。”

      守礼放开她,不高兴地问:“你觉得彭总会怎么样你是不是?”

      这倒把佳期说得不好意思了,吭吭唧唧地说:“您要这么说了,就不至于了吧。”

      守礼把家门钥匙落在了公司,强拖着佳期回去取。可一进总裁室,一回身就把她拢在怀里。佳期连推带搡,一边恨着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回公司,就算翻脸也应该走人啊。

      她的躲闪反而刺激了守礼,以为佳期在跟他玩激情性游戏。他扑得很专注,房间里没有人声,只有脚步腾挪与衣袂悉索。

      眼看佳期渐落下风就要被生擒的当口,总裁室的大门突然洞开,穿着睡衣裤的廖宇如神兵天降,手电筒光直直照在二人身上。然后,他和衣衫不整的守礼,

      醉眼朦胧的佳期,被人点了穴似地傻在当场。

      守礼第一个缓过神来,发出怒吼:“搞什么啊?”他一把推开佳期,走到门口,冲着廖宇指指戳戳:“搞什么?照什么照啊?”

      “对不起彭总,外面都黑的,我看总裁室亮着灯……”

      守礼恼羞成怒,丧失了理智:“你,现在开始,不可以再住在公司。我给你三分钟,马上离开!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廖宇沉下了脸,不服气地瞪着守礼,又轻蔑地看了贺佳期一眼。

      姥爷经过胜利的时候,胜利会意地站起来跟进。正在洗脚的姥姥嚷嚷:“干

      吗去呀?又上外头抽烟?”

      柳奶奶说:“咳,你管得也真严,老爷们有几个不抽烟的,少抽就行。”

      姥姥听不得柳奶奶跟她唱反调:“你还真善解人意,我比不上你,我告诉你,

      这男的像弹簧,你软他就强……”

      姥爷不理,径直打开门。门外站着正要敲门的廖宇,姥爷一愣:“找谁呀?”

      “我找廖荣杰。”

      大廖正要给姥姥倒洗脚水,端着洗脚盆就跑了出来。他一看见是廖宇,非常

      错愕:“你怎么来了?”

      廖宇不情愿地把行李放下肩膀,不吭声,只在门口站着。

      胜利问:“这谁呀大廖?”

      “我儿子。”

      佳音窜了出来,看见是廖宇,“啊……”地尖叫起来。

      廖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崩溃了。

      大廖不情愿地向陈家人一一介绍了他这个儿子,佳音兴奋地问:““那你就是

      我弟?你得管我叫姐?这种亲戚关系法律承认吗?”她四下看着,可没人理她。

      她不放弃:“啊?啊?”目光最后落在大廖身上:“我是说,这种情况下要是谈恋爱,结婚!……比如我!跟他!国家允许吗?”


    老情儿(6)

      所有人都被惊着了,姥姥说:“当然不允许了,这是近亲。”

      “可没有血缘关系呀?!”

      廖宇冷冷地说:“国家就是允许,我还不答应呢。”

      佳音不高兴了:“凭什么呀?”

      大廖一看佳音不高兴,上来就扇廖宇后脑勺一下:“你凭什么不答应啊?”

      佳音没想到大廖对自己儿子这么粗暴:“哎哎大姨夫,我不是说我要跟他谈恋爱结婚,我就是打听打听。”

      建英面对现夫的儿子慌了手脚,漫无目的地跑进跑出,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剥糖,然后又赶紧削水果,就是说不出一句整话。全家人都被她搞得眼晕,廖宇不得不频频起身鞠躬点头说谢谢。

      才智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不抱好感,她警惕地问:“那你以后就住我们家了是吗?”

      敏感的廖宇当然听出了言语间的不友好,他说:“我找着房子就搬出去。”

      姥姥不干:“那哪儿行啊?都是一家人,我一直就想家里有个男孩。现在这家里数你最小,既然你叫了我这声‘奶奶’,有我住的,就有你住的。”

      “怎么住啊?”才智问,“我已经跟柳奶奶和小柳挤了。”

      胜利说:“咳,住我们家吧。让佳期和佳音住一块儿,不就腾出一间吗?廖宇住我们家就行。”说完又自觉没资格做主,连忙看看建华。

      建华还没说什么,廖宇马上拒绝:“不。”

      大廖又扇他:“不知好歹啊你,有你地儿住就不错了你还‘不’。”

      建华再不说话就显得不合适了:“没事,你就住我们家吧,楼上楼下的,挺方便。”

      佳音心里明白:“他是烦我姐。哎,我得赶紧给我姐打一电话。”她一个箭步冲到电话边上,一边拨号一边大乐:“这人他认识我姐,跟我姐一公司的,而且关系还特别不好……唉怎么关机了?……待会儿我姐回来,肯定疯。”

      “这么巧?一个公司?你干什么呀?”姥姥来了兴致。

      廖宇简单地答:“我就是业务员。”

      建华对一个人的知识水平非常看重,问:“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呀?”

      大廖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屁专业!上个美术职高,还让人给开除了……打架,天天打,我就天天打他,没用……他就是小流氓。”

      建英说大廖:“别胡说,哪儿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以前不知道是亲戚,这回知道了,关系怎么会不好?”

      姥姥点头:“是。咱们家佳期一向是以懂事闻名的。”正说着门就开了,贺佳期一脸潮红低着头进来,本来算计着谁也不理,胡乱打个招呼就上楼睡觉,谁知进了屋,抬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正对着门的廖宇。她的反应跟佳音一样,垂死般尖叫了一声。廖宇厌倦地转过头。

      佳音唯恐天下不乱,“蹭”地跳起来,拉过佳期的手,意料之中般关切地问:“疯了吧?”然后期待地看着满屋子人:“看!看!”又赶紧跟她姐报料:“这是咱弟——!”

      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对于贺佳期和廖宇来说都像是噩梦。佳期特别希望在这种时候有谁能冲出来喊一声:“咱这是做梦呢。”但没有,只有对面的廖宇小刀一样的眼神咄在她身上。

      佳音劝:“不能从你们俩中间过,得给扎伤了,啊哟,算了。”

      “你当我爱来你们家哪?我走投无路出此下策还不是拜你所赐?怎么样啊?过了一个很难忘的夜晚吧?”

      佳期冷冷一笑:“我早看出来了,要不是单亲家庭出来的,性格能这么扭曲吗?”

      廖宇刚要翻脸,佳期的手一挥,停滞在半空:“甭!我没有挤兑你的意思,我现在脑子乱,把话都说出来,是为了自己能听明白……既然得出结论,我从此就对你宽容点,好歹你得叫我一声姐。”

      “我可没叫。我不会认这种八杆子打不着凭空冒出来的姐。”

      “在这家里我不跟你计较。但是麻烦你给我记住喽,你不能告诉公司的人你和我的关系。”
     
  19.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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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情儿(7)

      廖宇不屑地问:“我和你有关系吗?”

      佳期不理:“我也不希望万征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还有……”

      “还有你的秘密男友”,廖宇替她说了。

      佳音一听有八卦,“忽”地看向佳期,佳期脸一红:“爱说什么说什么。还有,在我们家人面前,麻烦你不要提公司里的事。我是不会和你一起上下班的,你以后也主动点,绕着我走。”

      佳期怒气冲冲地去到洗手间,佳音乐不可支地跟着:“我早就觉得他跟我有

      缘份。”

      “你有病吧?这叫什么缘份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凭什么他要是咱们

      的亲戚啊?”佳期把头往门框上撞:“你替我想想,我上班也看见他,下班也看见他,我还有隐私吗?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多好啊,真羡慕你。”

      佳期气呼呼地刷牙,很用力,佳音在旁边观察:“使那么大劲干吗呀?牙龈都出血了……跟不喜欢的人接吻了吧?”

      佳期的脸又一红。

      “你翻篇儿翻得也太快了吧?”

      佳期喷着沫骂:“我没有。”

      “没有脸红什么?你当我没看出来,一进门脸上就是红的……”,她围着佳期耸着鼻子转了一圈:“身上还有股不三不四的香水味儿,嗯,像是台胞的喜好。怎么着?把万征踹了?”

      佳期擦擦嘴,一付牛逼的样子:“咳,闲着也是闲着,齐头并进呗。”

      佳音一本正经地说:“姐,你不能为了一个万征就此堕落,不值得。换也得换一好的,不能手边上放着什么就抄什么,这不明摆着让人玩弄呢吗?”

      佳期嘴上是不服软的:“我不服,我想试试。我就想试试这不正当男女关系能不能有朝一日被扶了正。”

      佳音劝别人的时候十分明白:“我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服,就是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大多数平凡女性都心存侥幸地认为那些谁都磕不下来的男性到自个儿这就算画句号了——千万别这么想,都是普通人,没比谁多长出什么来,人见山翻山见水趟水凭什么到你这阴沟里翻船呀?”

      佳期被她给气笑了:“现总结出来的心得吧?不就是小李美刀自此不搭理你了吗?”

      一听这个名字,佳音捶胸顿足:“姐,从今儿起,小,李,美,刀,这四个字,已经从我的字典里抠掉了。”

      “既然来了,你就得表现好点,给我挣脸。别拿出以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德性。”

      大廖半夜睡不着,摸上来给儿子打预防针。

      廖宇冷淡地说:“我不会待多久。”

      “那我求之不得。你来北京为什么不跟我说?想成事儿了再来找我?现在呢?混得连住的地儿都没有了,你还不如一早来找我。丢人。”

      廖宇住的是佳音的卧室,一派鸟语花香,大廖也是第一次进来,他叮嘱儿子:“记住,什么事,都先可着人家,你得站后一步,别跟人家争。别仗着自己岁数小,这儿不凭这个。得知道察言观色,会来事儿,哄老太太高兴……”

      “您在这儿是当卧底吗?”

      “说什么呢?你自己想想清楚,你跟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肯收留你还不是为我的面子?你要是不给我挣面子,用不着人家人张嘴,我就先哄出你去。还有,听说你还和佳期关系还不好?我告诉你,老太太最宠她,你要惹她不高兴,就是惹老太太不高兴,惹老太太不高兴,就是惹我不高兴……”

      廖宇“噌”地站起来:“我现在就走。”

      “你上哪儿呀?”

      “哪儿都无所谓,我听不得这份唠叨,火车站到晚上也该安静了。”

      “住嘴吧。你吃得了那份苦?”

      廖宇气愤地问:“有你这样的爸爸吗?我来了,你问都不问我吃没吃过苦,一上来就告诉我得小心这个伺候那个,这家人有你一个伺候还不够,再加上我,这不成了家生奴才?”


    老情儿(8)

      大廖一个大嘴巴掀在廖宇脸上:“给你脸了?!”

      这响动惊动了建华一家,前后脚地跑了进来。看架势廖宇是挨了打,佳音心疼:“干吗呀大姨夫?”

      廖宇突然就往外冲,胜利和建华死死地抱着他。佳期横出来,慢吞吞地拦在门口:“几点了?夜奔哪?”

      大廖气不过:“你让他走,他光着屁股走哪儿去呀?走也得拿着包呀。”

      佳期说:“大姨夫,他来这儿住又不是什么罪过。”

      “是啊,这哪还像一家人啊。”胜利说:“妈最讲究个有理有面儿,这让她知道肯定生气。回去睡吧,孩子明天一早还上班呢,睡吧睡吧。”

      大廖忿忿地往外走,胜利嘱咐:“明儿佳期你叫廖宇起床,一块上班去。”

      佳期翻个白眼,一把扯过正伸手想摸廖宇脸的佳音:“走吧,看什么呀。”她替廖宇带上了门。关门前,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佳期突然觉得这个男孩进了自己的家,就显得弱小多了。

      第二天的早饭桌上,只有才智一人儿,佳期问:“他们呢?”

      才智冲窗户外边努努嘴:“哼哼,那会来事儿的,正哄着团团转呢。”

      佳期趴窗户一看,廖宇和姥姥在打羽毛球,球落在姥姥脚边,姥姥刚要去拣,

      廖宇跑过去:“奶奶我来。”

      姥姥乐坏了,柳奶奶在旁边点头:“这比爬山好。”

      廖宇打又高又飘的和平球,和平时专司扣杀姥姥的姥爷风格迥然不同,端的是很会来事。

      才智生闷气:“什么路子?腿脚勤,说话又甜,不知道来咱家憋什么坏呢。在你们公司干吗的呀?”

      佳期敷衍:“不知道,不是一部门。”

      才智撇撇嘴:“我就瞧不上这机灵的。”

      建英笑着端菜上桌:“因为你们脑子不够使,忌妒吧。”

      佳期看见满桌子菜,不平了:“干吗呀大姨?大早上就吃这么好,为谁呀?”

      才智甩怪话:“我妈生怕人家体会不到家庭温暖。您说您巴结他干吗呀?”

      “就是,来个小破孩子,给您添多少事呀?!用不着。咱们吃什么,挤出一口给他就行了,像他这样的,饥一顿饱一顿,早上估计是不吃饭的。”

      建英替廖宇跟佳期说好话:“他刚多大?还长身体呢。佳期,你以后在公司里可要照应着他点。”

      “您放心吧,他生存能力强着呢,这外地来的孩子……”佳期还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她擦擦嘴就往外走,正碰上老年羽毛球队回屋。姥姥问:“怎么这么早就走啊?不等廖宇啊?!”

      “我先办别的事才去公司呢。”佳期正眼都不看廖宇,匆匆擦身而过。

      出了单元的门,她的举止突然变得警惕,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确认四下无人,

      猛地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横穿马路。

      马路对面,彭守礼正微笑地替她把车门打开。

      廖宇在厨房帮建英盛粥,意外地从窗户看见刚才的一幕,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探身到窗外接着看
     
  20. 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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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乱起来乱起来乱起来了 乱起来乱起来乱起来了(1)

      女人“三张儿”的好,在于浓烈。在万征眼里,苏非非就像桃子,他喜欢桃子熟到透、即将坏掉之前那种娇艳欲滴的烂劲儿,入口极舒爽,养舌,好味。那是一种微妙状态,有点奢靡,有点邪气,就是那种叫作“风情”的东西吧。如果硬往桃儿那努,贺佳期充其量就算个又苦又涩又硌牙的青皮儿核桃吧。

      老情人见面,空气都是哀怨的。万征压低着声音,像是在教训非非。这个不

      解风情的人,连调情都是拙劣的、试图严厉的:“为什么要祝我生日快乐?”

      “因为……因为是你生日啊。” 苏非非一付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在年貌相当的老情人面前,万征重拾撒娇的语气:“那么多年也没祝。”

      苏非非懒洋洋地问:“是你把我忘了吧?”语气很腻,和万征比赛着哀怨:“收

      到我的EMAIL,是不是想半天才想起是谁?”

      万征有点恼怒:“我没有。”

      苏非非软软地笑了:“你谈恋爱了?我就知道嘛——这年头,谁守身如玉等着谁呀?”

      万征急了:“不是你不让我等了吗?”

      “嗯,你就一直等着这话呢吧。”

      “你们女的都这样,”万征不知道是生苏非非的气,还是生自己没等她的气:“话就算明着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了,到了也指责是男的给领会错了。你那车哪来的?你要不是……跟有钱人谈恋爱,能开‘宝马’吗?我估计我这辈子也开不上‘宝马’。”

      苏非非一瞪眼:“别胡说啊,那是我们剧组的赞助。”看万征将信将疑,她连忙转换话题:“女朋友交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不到两年。”

      “嗯,正是结婚的最佳时机,有没有打算啊?”

      “没有。”

      苏非非撇嘴:“还编?那天在我眼皮儿底下拜访岳父岳母……”

      万征不想提佳期,他打断苏非非:“你为什么改名?”

      苏非非轻佻地一笔带过:“洒扫以待,辞旧迎新。”

      万征不跟苏非非见外,粗暴地批评她:“俗气。”

      苏非非不悦,拧拧眉毛:“对,我记得你说过,最讨厌女的抛头露脸,花红柳绿——我就可着劲儿你讨厌什么我招呼什么。”

      “干吗呀?”

      苏非非表情轻松地说:“怨呗。”

      “你不要颠倒黑白,不是你说分手的吗?”

      “得了,陈年旧帐不要翻,你现在幸福就好。”

      万征急着往外择自己:“谁告诉你我幸福了?”

      “你不幸福你干吗呢?”

      万征连忙动情地表白:“如果我说,如果不是你,是谁都可以呢?”

      他动了情,苏非非不为所动,但明面儿上还是摆出了一付被打动的样子:“我应该信吗?”

      掰扯到紧要处,多余的人又来电话了,佳期问万征:“晚上有事吗?

      万征心说这孩子可真是个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了?”

      “昨天也没跟我们家人正式聊聊,今儿晚上我们家在外边吃饭……”

      “去不了。”万征想都没想,磕巴都不带打的。

      佳期很噎,缓了半天才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啊?不是你打过来的吗?”

      佳期再软弱,也得表示一下态度:“你昨天为了一个偶然碰上的人,把约好的跟我家人见面的事都推了……”

      “我现在说话不方便,待会儿给你打吧。”万征把电话挂了。

      苏非非笑:“你怎么还这么暴呀?做你女朋友,就得在手腕子上刻一‘忍’,天天自个儿看着。”

      万征解释:“她岁数小,我老觉得有代沟。”

      “二十多岁的女的,都得在三十岁男的面前折一道,有了惨痛教训以后,才能继续人生路。”

      万征问:“那我们三十岁男的在什么女的面前折呀?”

      苏非非探身趋前:“万征,我送你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乱起来乱起来乱起来了(2)

      万征赖皮赖脸地说:“我现在眼巴前是你。”

      苏非非美美地一笑,却像是无可奈何似地仰坐回去。

      小柳成功入主小李美刀家后,飞快地适应了自己女主人的身份,也不去正经

      上课,天天在美刀的个人网页上大展身手。美刀发现创作之余的小柳,翻看的都是平时他看不动的诸如《艺术史》一类的书,纳闷:“干吗呀?这书我都看不动。这儿有时尚杂志,拿着看去吧。”

      小柳淡淡一笑,吐出一个字:“浅。”

      这可刺激了当红作家:“我豁出去这俩月哪儿都不去在家写作,你还不抓紧时间谈情说爱,俩月可说过就过了。”

      “跟你如何谈情说爱?你本一介粗人。我求的不过是在一起。”

      这话让美刀听着不舒服:“我发现这不管条件多差的女的,只要男的答应跟她在一块儿了,她就牛逼起来了——你忘了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了。”

      看来小柳是忘了:“过程不重要,有你哭着求我的一天。你看你那主页,这两天点击率大增,难道不是因为我那日记的缘故?”

      美刀问:“你是也想从事文学创作吗?女的有点追求也好,我对贺佳音看不惯的就是她整天瞎晃悠。你要真想写作,我推荐你看这几本。”

      他在书架翻腾,小柳却说:“不劳你费事,我写作是单一路,你走着瞧吧。还有,既然有了这两个月的约,你也应该在这俩月里进入角色,在我面前,就不要把贺佳音挂在嘴边上了。你提一次,就要把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加一天。”

      “你还来劲了。你得明白咱俩的关系里,谁占有主动权。”

      小柳的分寸感极好,看美刀要急,她便放一放:“得了,晚上我主动请你吃饭吧?省得你觉得我占你便宜。”

      只要是玩的,没姥爷不会的。退休前,他每天要确认单位所有的活动室都没人玩了,才会不甘心地回家,不知道的人都会误以为他是个先进工作者——他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单位的人,除了看大门的。当然,后来他被降格去看大门,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守望的人。

      因为爱玩,退休后,姥爷的生活更枯燥了,如果不在家,他不是在老干部活动中心,就是在去老干部活动中心的路上。

      玩归玩,姥爷还没什么玩德。看人下棋的时候,嘴肯定不闲着,跟在家里像

      是换了一个人。

      “臭!找死哪,你这不是找他那象吃你呢吗?”

      没人理他。可有没有人理,他都不识相:“干吗不吃呀?养虎为患呀。哎哟,你们急死我算了。”

      甲老头说:“急死你算了,急死你我们就消停了。”

      姥爷也不生气:“好,就这么下吧,不听我的,你赶紧输了就轮到我了。哼,看我待会儿下死你们。”

      活动中心里一个长得很难看的年轻女干事过来轰这帮老头儿:“行了行了别玩了,赶紧回家吧。”

      别人还没说话,姥爷不干了:“为什么呀?凭什么呀?”

      “昨儿不是说了吗?今天有区里的领导来检查,只能玩半天。”

      姥爷问:“我怎么不知道啊?”

      女干事冷笑,这使得她的脸更难看了:“哟,怨我们,没单独跟您请示。”

      姥爷听出这话不好听,其实要换个长相好看、说话和气的,他也就走了,但这女的这么难看,他瞧着不顺眼:“我不走。”

      女干事愣了:“你为什么不走啊?”

      “我就不走,我接着玩,该我了。”

      “嗨……”,女干事左右看看寻找支持:“大家都走,谁跟你玩呀?”

      下棋的老头站起来收拾东西:“走吧老陈,人关门儿了你非不走,又不是小孩,还撒赖呀。”

      老头们都笑了,可姥爷不觉得可笑:“该我了,凭什么走啊?老干部活动中心不就是给我们老干部玩的地方吗?谁检查?检查什么?他检查他的,我们玩我的,怎么了?”什么事也别想拦住姥爷玩,谁拦着,谁就是他的敌人。